禅房内一名面色灰暗,白须白眉的比丘正在抄写佛经。
见广真进来,眉头一挑,语气平淡的问道:“凶僧来此有何指教啊?”
广真没了往常的凶厉,双手合掌,微微一躬,恭敬的答道:“广空师兄,我有急事入京,苦于没有盘缠,还请帮我。”
“广真,九年前你强闯十八罗汉阵也要下山,心狠手辣哪有半点我佛慈悲之心的模样?竟在江湖上闯了个‘凶僧"的名头,如今你还算是个出家人吗?”
老和尚痛心疾首的样子并没有动摇广真的情绪。
他依旧诚恳的说道。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既有大旱大疫之天灾,也有白莲教妖人蛊惑人心,西边那个闯王我见了,本就是乱命之人,七杀命格。
背后又隐约有白莲教妖人的影子,他日必然是要霍乱天下的,我等修佛之人,既有慈悲之心,怎能一味避世,不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呢?”
了空低眉顺眼,默念佛经,“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道不同,广真轻轻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关门的一刹那,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传来。
“偏厅有个包裹,你自取便是。”
广真神色复杂的看看木门,深深鞠躬,大步离去。
找到吴言的时候,他正在伙房蒸着馒头。
“小光头,知道怎么蒸馒头了吧,不能总喝粥,你在长身体,要吃点干的。”
广真背着个包袱走过来。
“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啊,不能吃完再走吗?”吴言可惜的看着蒸屉。
广真老和尚面无表情,只是催促道:“老衲这里有干粮。”
“行吧,行吧。我走咯,小光头,有缘再见。”无视小沙弥脸上的不满,吴言执意以光头相称。
待到重新上路的时候,吴言胯下多了一匹没精打采的骡子,这是路过一处村子买的。
吴言摇摇晃晃的扯着缰绳,看着前面步行的老和尚总觉得怪怪的。
“广真大师,你要不要骑会,不然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我不知尊老欺负你呢。”
尽管他心里也清楚,别看这和尚一副老迈不堪的样子,但狠起来一拳打死自己简直轻轻松松。
“不必了,天色不早了,今夜可能有雨,老衲记得前面有间山神庙,咱们脚程快些,今晚就在那歇息吧。”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下雨之前抵达了废弃的山神庙。
看样子这山神庙经常有路过的旅人在此停留,虽外墙破旧,里面供奉的神像也不翼而飞。
但主殿里意外的整洁,正中位置有特意清理出的空地,墙角还堆放着枯柴干草。
费力的将骡子赶进大殿,又搬来一些草料放在骡子前面。
吴言这才坐了下来,老和尚不愧是老江湖,生火煮饭手脚麻利。
这么一会就熬出了一锅热粥,虽然这粥是用雨水化开的干粮饼,但在这种天气已经算是享受了。
吴言端着一碗热粥,看着门外的大雨,突发奇想。
“哎,广真大师,你们修行之人不是能呼风唤雨的吗?你把这雨停了行不行。”
老和尚失了神,他看着吴言端着徒儿的陶钵,问着这般可笑的问题,记忆里本慧也曾这样问过。
广真语气轻柔的说道:“呼风唤雨那是仙佛才有的神通,如今灵气凋敝,大多数人都止步于筑基境界,少数强者方可步入金丹之境,至于更高的元婴大能,全天下可能也就只有一两人了吧。”
和尚介绍的修行境界跟自己记忆里的不同,吴言当即发问。
“你说的这些境界都是什么意思?能给我讲讲吗?”
闲来无事,老和尚也很乐意给吴言普及些修行常识。
“不知何时起,天地间灵气凋零,修行愈加困难,传说上古之时,所有生灵天生即可纳气修行,可如今连能练出气感的人都不多见。
所以有先辈大德在原有的修行法上细分了一个炼气期出来,练气圆满再辅以丹药即可进入筑基之境。
筑基圆满如果天资过人就能开始凝丹,丹成之日就是金丹期了。
倘若再进一步可以炼精化气,碎丹聚婴,那就是元婴期的大能了,基本可以算的上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
抬手裂山,落掌成湖,凌空虚度,灵魂出窍,身腐而神不灭,种种神通信手拈来。
到了这一境界,影响一地降水多少不过小道尔。”
说这些的时候老和尚面带向往,一点都不像无欲无求的出家人。
吴言挠挠头,有些不解,“你说的这些都是道家的吧,你不是和尚吗?”
广真面色一正,“佛本是道,万法归一,我佛门的境界划分确实跟道门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殊途同归罢了。”
“哦,好吧,那你是什么境界?”吴言好奇的问道。
“老衲修佛一甲子,如今也只困于净根之境不得寸进,算下来也只是筑基罢了。”
吴言撇撇嘴,“才筑基啊,那也不高嘛,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
老和尚又复杂的看着吴言,“所以老衲才说小兄弟你的先天道体多么难得,无需修炼,自成道基,倘若有名师指导的话,他日成就地仙之境也未尝不可。”
吴言知道他说的“地仙”是指陆地神仙,也就是元婴境界,跟炎阳真人要突破的那个地仙境不是一回事。
“行吧,借你吉言,早日救出你徒弟,你早日带我拜师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没工夫天天陪你钓鱼玩。”
几碗咸粥下肚,这腊月里本就寒冷,再加上下着雨,这种天气烤着火,不一会就有了困意。
吴言随便找了个离火堆不远不近的位置,抱了些枯草沉沉睡去,老和尚还是一如既往打坐休息。
夜半时分,之前的倾盆大雨变得淅淅沥沥,山神庙主殿正中燃着的火堆也只剩余温。
隆冬时节也没有恼人的蚊虫,夜色格外寂静。
一缕青烟从角落里弥散,在黑暗的遮掩下渐渐充斥整个大殿。
本就陷入沉睡的吴言,嗅到青烟后睡得更死了。
一旁打坐的广真和尚,呼吸也变得更加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