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隽说不过弟弟,跪坐到餐盘前,闷着头喝了几碗祖厉老窖,心里像乱麻一样。
自己为了这个弟弟,多少年来打光棍,把年龄都耽搁大了。门第高一点的,人家嫌他老,嫌他穷。门第低一些的,月氏的女孩个顶个的白,鲜卑的女子更加白,但都是胡人。
汉室宗亲怎么能娶胡人呢?但放眼凉州,一大半都是胡人。胡人女子还是那样妖娆,爱起来又是那样疯狂火辣。
且不说自己已经老了,眼看着就要奔四了。弟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又到哪里找一个对口的媳妇呢?
弟弟已经大了,翅膀硬了,应该找个媳妇来管他了。
当刘隽这样想着的时候,刘序心事重重地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刚走到卧房门口,他就闻见一缕清香和少女的味道。
敲了敲门,门里没有回应。
难道邹小蛮已经睡了?不对啊,天刚黄昏啊。
突然,刘序心中涌现出极度的悔恨来。今天为了李傕,精神高度紧张,彻底把邹小蛮给遗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的。
上门都是客,何况还是自己邀请来的贵客。也不知道他们姐弟俩饿坏了没。
“梆梆邦……”
刘序再一次敲门,门轻微地开了一条缝。
刹那间,多年的生活经验浮上心头,刘序本能地感应到屋子里没有人。气味是邹小蛮之前留下来的。
推门进去,果然空空荡荡,遗留在空气中的少女的香味,让空旷显得更加空旷。
且不说东汉第一美少女有多么的让人舍不下,仅仅是他们姐弟俩孤苦无依的境况,就让刘序非常不安。
或许,是小男孩好动、坐不住,邹小蛮带着他玩耍去了?
抱着这样的幻想,刘序在县寺里走了几个来回,向所有小吏的家属都打听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他已经在县寺里走了三个来回。
邹小蛮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信物。
站在县寺大门口,刚刚忙完的阿狗以为刘序要巡街,牵过马来,悄然侍立在身旁。
“阿狗,做了一半的好事。还算是好事吗?”
阿狗不明所以,只好讪笑一下。
“我把邹小蛮姐弟俩带进县寺里,却没有给一口水喝,让他俩饿了一天。”
阿狗立刻说:“没有的事。我给他们俩给了一些窖藏的白柰、葡萄干。还有汤饼!”
一瞬间,刘序亲热地将双手搭在阿狗的肩头。多么细致入微的好搭档啊。
“谢谢你,兄弟。”刘序真的动了感情。
“嘿,不是的。我只是一个奴仆。”阿狗后退一步,的确是吓坏了。
“我们就是兄弟。兄弟,你得有一个正经名字。阿狗,毕竟只是个小名。”刘序说。
阿狗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姓刘,你愿意叫刘羌吗?”
阿狗激动得嘴唇颤抖:“我怎么会姓刘,我配姓刘吗?”
“兄弟,那你就姓刘吧!刘羌!”
刘序说着,上了马。暮色四合,清凉街上已经寥寥无人。
祖厉县并不大,但在此刻,却显得辽阔无边,没有地方可以寻找到邹小蛮。
从清凉街走出去,向东拐入东阳街,随即又从东阳街走到西海街,在羊人寺徘徊了很长时间,孤独的马蹄声在了无人影的街道上回响。
刘羌眼里噙着泪,默默无语地跟在后面,“刘羌”两个字像是巨钟,一下下撞响在他的灵魂深处。
一种模糊的感觉浮上心头:自己也成了汉室宗亲了?
一弯残月挂在西天,刘序登上城楼。
放眼望去,飞熊军扎在祖厉河畔的营寨灯火阑珊,却也是一片悄寂。
许久以后,刘序将目光投向城北黑虎山上的灯火,那里是张济的第二座山庄,也是张绣平常居住的地方。
此时,张绣也是坐在自家坞堡的墙头,手里拿着一个五彩绚烂的小球。
小球上系着一根有弹力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有一个小环,套在张绣右手的中指上。
暗夜里,张绣不停地将小球拍向地面。每拍打一次,小球就炫目地剧烈闪耀一次,随后就是连续不断的闪光。
“人世间哪有这种东西?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有这个宝贝吧!序儿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了。”张绣全神贯注地想着,五彩闪光映照着他青涩的脸庞。
越想,心里就越是难受。
煎熬他的,不是早晨与刘序的那次吵架,而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今天下午,趁着县寺里混乱的时候,他浑水摸鱼,在刘序的卧房里,把邹小蛮姐弟俩骗了出来。
县寺里忙忙碌碌的人,没有谁留意到这件事。张绣是名义上的都尉,平常就在县寺里随意出入。而邹小蛮却是个生面孔,除了刘序和刘羌,别人都不认识她。
之所以去哄骗邹小蛮,完全是出于好色和报复。他认为,刘序带走邹小蛮的方式太无理霸道了,有一种横刀夺爱的感觉。
当张绣用车子载着邹小蛮姐弟俩进入坞堡,张绣第一个跳下车子,随即就有一个玩意儿从他的袍袖间滑跌了出来,一触及地面的瞬间立时光华闪耀。
刹那间,张绣惊呆了,也后悔了。
多年的兄弟情,瞬间涌上心头。他知道,刘序把人世间最好的东西给他了。
祖厉河上空的星斗,璀璨得像是大朵大朵的灯花,沉甸甸地悬垂着。
张家坞堡黑色的城墙对峙着夜空。
张绣下了坞堡墙,走过马棚,走过练武场,走过奴仆们酣睡的房屋,径直走入第二进院子,一脚踢开管家的大门,惊得管家从被窝里一跃而起。
“老鬼,我今天带来的姑娘,任何人都不能冒犯,更不能让我叔父知道。”张绣按着管家躺下来,严厉地说。
“这我知道,公子。”管家迷迷糊糊地说。
“我可是认真的,老鬼!”
张绣掀开被子,在管家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不把这老家伙打得清醒一些,他一睡醒来没准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管家抚摸着屁股上隆起的一个五指印,看着张绣出了门,坐在榻上出了一会儿神,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