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也知道此事不难办,自己分管的就是祖厉县,凭督军从事的职位,往祖厉县调过来一千铁骑,只需要编造个理由。
问题就在于张济。把一千铁骑安插在张济的眼皮子下,武威郡太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没敢付诸实践。
这大汉朝的地盘,早就被拳大胳膊粗的人分割了,只是面子上还在敷衍着。谁敢真触碰对方的底线?
“那张济……”张猛迟疑着。
“张济我来搞定。”刘序取回了张猛面前的合同,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张猛的目光追随着刘序手中的纸张,开始担心这桩买卖泡汤了。
韩遂离开祖厉县,他没有去送,但韩遂一杯就醉的佳话,已经传遍了全城。能让家资巨万、精明如贼的韩遂,开开心心地喝高了离开,可见他是满载而归的。
“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已经在前年去世了。张奂的三个儿子很快就分了家,张猛是完全可以为自己拿主意的。
身为张奂的儿子,张猛早就想在父亲的煊赫业绩上再造辉煌了。凉州,什么地方不如中原?父亲张奂多年来在中原受过的委屈,张猛早就想着扬眉吐气一把了。
要是像父亲一样接着打羌人,张猛也知道自己的实力,眼下董卓异军突起,已经拉拢整合了各大军团,凉州谁也争不过董卓。这条路走不通。
那么,只有砸钱了,拿钱买官。大汉朝的衙门,对有钱人永远敞开着。父亲张奂为人清廉,白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在钱财的积聚上并不用心。
张猛想买官,缺钱。现在担任的这个督军从事,还是托了老父亲的关系。再说了,在姑臧张家的家门口,混这样一个官职,也并不是难事。
“赌一赌?大富靠命。你这儿行不通,我就全面倒向张济。”刘序说出了心里话。
多年来,在张济的巨大阴影下成长,刘序对于张济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拿来我……”张猛伸出手来,决定在刘序的所谓合同上签字。
“算了!”刘序将纸张小心地叠好,站起身来,“这毕竟是一桩大事。你不是韩遂,经商没经验,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你再想想,改天我来找你。”
改天?身为华夏人,谁不知道改天是什么意思?
张猛急了,像是溺水者一样舞着双手:“我真想好了。你说的我全答应,虫虫,我给你道歉。”
虫虫,就是前面受辱的那个小婢女。
“你还是再想想吧!各方面都想一想。这丫头是虫虫?我带走了,权当做诊金了。”
说完,刘序牵着虫虫的手,向着院外走去。
屋内,张猛悔恨地大叫:“机不可失,机不可失。为了瓜州张家,我什么都不怕!”
姑臧张家的根基,在敦煌瓜州。张家几百年的迁徙,随着家主的官职而漂泊,永远是家在凉州。
刘序对身后跟着送出来的家奴说:“让你家主公冷静地想一想,大司农张公的儿子,不应该这样心浮气躁。”
出了院门,只见阿狗策马奔来,一脸的慌张,看见刘序后,勒马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
刘序让虫虫与阿狗同乘一马,羞得阿狗满面通红。
“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大人,今天你在将军馆待得时间有些长,我有些担心。”
刘序淡淡一笑,阿狗倒是让他有些感动。
大哥忙于公务,冯腿腿夫妇就是一对狗腿子,只有阿狗最为贴心。蓦然想起张家坞堡的好兄弟张绣,那个被迫服丧的家伙,已是好久未见了。
到了刘府,阿狗暖心地扶着虫虫下了马。虫虫一言不发,仿佛低声说了谢谢,但谁也没有听见。
柳氏看见刘序带回来一个丫头,一看穿戴是个奴婢,眼神里流露出了失望。
刘序摸着虫虫的头说:“别看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却是识得字的。”
这个年头,文盲遍地都是,知识属于豪强世家等特权阶级。听说来了个奴婢识得字,满院子的闲人都围了过来。
虫虫吓得躲在刘序的身后,对眼前陌生的庭院和人群,感到非常恐惧。
她的确识得字,据说能顺畅地默写全本的《论语》。那还是伤寒没有夺去全家人性命时,自己的母亲严厉地督促着学习的。
五年前,洛阳城里一场伤寒,张奂从满大街的孤儿里挑中了她,便趁着隐退之际,千里迢迢带到了凉州。张奂在世时,对虫虫也是疼爱的。张奂去世后,便作为遗产分割给了张猛。
刘序牵着虫虫的手,把她一路带到了第二进院子,指着自己隔壁的屋子,对柳氏说:“安排着打扫一下吧。今后,虫虫就是我的妹妹。”
柳氏与冯腿腿大眼瞪小眼对视一下,立刻俯下身子,向着虫虫跪拜。
刘序想劝阻他俩不要如此,躲在身后的虫虫却说:“我是晚辈,不敢受礼,免了吧!”
一句话惹得刘序又不禁摸了摸她的脑瓜子,冯腿腿与柳氏却是心下震动。这孩子谈吐清楚,真不是个奴婢的样子。
刘序到此时,并不知道虫虫的根底。他只是需要一个识得字的助手,阿狗也是个文盲,胡车儿只认识车车。
在将军馆,他发现虫虫很多次地盯着自己的褡裢看。褡裢上是有字的,沮渠咩咪在正面新绣了“甜蜜坊”三个字,背面绣的却是“造梦坊”。
虫虫不但在盯着看,还在小声地读。这是认得了字,却苦于没有书读的孩子,才会有的反应。
刘序在后世刚认识几个字时,就满世界地找书读,连邻居贴在墙上的报纸、茅坑里的纸片都不放过。
按说,虫虫被张猛侮辱,内心必然是痛苦的。可是,识字人的本能,还是让她看见文字就喜欢。
尤其是“甜蜜坊”和“造梦坊”的含义,让虫虫格外的好奇。洛阳城里有各种坊,却没有甜蜜的,也没有能造梦的。
在刘府文盲遍地的三进院子里,能出现一个识字人,这是刘序最开心的事。
扶贫,哪有不扶智的?知识,才是力量。推动后世发展的三次科技革命,都是知识在发力。
他马上向着后园子走去,阿狗紧紧跟随。
河滩上的耕种,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但要到收获还得至少四个月。这四个月里,5000多张嘴都得吃饭,他这个“神灵”就得想办法。
后园子里,左手新建了一排五间木屋。屋子的式样非常别致,那是刘序按照现代风格设计的,中行越喜欢得不行,带着十几个匠人两天就做出来了。
屋子还带着一个小院,院墙正在建,院门却是有了,门上是刘序请大哥题写的三个大字:“甜蜜坊”。
李傕赠送的十二个鲜卑女子,有八个在做针线方面有天赋,拜了沮渠咩咪为师,专心地学起了裁缝。
其他的四个人,真不是学裁缝的料,刘序便让阿狗教她们学习制糖。为了保密,阿狗让四个女孩就住在了甜蜜坊。
“已经做出来了两升白糖,是从褐糖里提纯的。”阿狗打开居中的一间屋子。
洁净的地面上,靠墙立着一个木架,架子上放着两个小木斗。刘序小心地端起一个木斗,走到门口向着光仔细地看。糖粒儿雪白晶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尝起来味道也很正宗。
阿狗抱歉地一笑:“这是第三遍的成品,前两遍都废掉了。”
“已经不错了。你也别逼得她们像牲口一样劳动,严格把控好质量,干够四个时辰就是了。”刘序放下木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满意。
隔壁较大的房子,带着烟囱和厨具,是女孩子们干活的地方。四个鲜卑女子,长得都很白净,姿色也真是可以,正挤在一起笑嘻嘻地忙着。
他刚站在门口,女孩子们就留意到了,呼啦啦地站起来,都羞红了脸庞,显得更好看了。只有这样美丽的少女,才配得上“甜蜜坊”三个字。
他跟女孩子们简单聊了几句,就来到了最西边的一间木屋。
是储藏室,堆放着满满当当的甜菜根。
刘序已经承包了韩遂在祖厉县的产业,就打通了与丝绸之路上客商直接沟通的桥梁。
昨天下午,从北地郡来了一个胡商,载着满满十车的甜菜根,原准备是卖给金城郡的,被刘序以稍高的价格当场截胡。
瞌睡遇到了枕头。甜蜜坊刚建立,他正愁没有制糖的原料,这新承包的韩家产业就帮上了忙。
走出甜蜜坊,刘序的心情好了,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阿狗,一天哪怕只造两升白糖,这赚头都是非常可观的。何况,等到女孩子们手熟了之后,产量至少要翻四倍。”
阿狗先是笑了笑,却又叹息一声,说:“大人,这生意不长久啊。”
“怎么个不长久?女孩子们都住在府里,制作工艺完全保密啊。”
阿狗踢飞了脚下的一颗石头,摇了摇头:“不是的,大人。咱们都忘了一点,这些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一旦出嫁,制糖工艺就成了外人的了。”
“对啊,这是我的疏忽。”刘序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层。
“办法倒是有。”阿狗又笑了,“大人可以把她们全给娶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可拉倒吧!此事从长计议。明天,把咱们的白糖包装好,向着胡商们售卖。”
阿狗愣了:“大人,你不是跟韩遂签了协议吗?冰糖生意由他做。”
“对啊!我跟他签的是冰糖协议。这一点,我信守承诺。白糖卖高价,冰糖价更高,韩遂他老小子不吃亏!”
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就来到了“造梦坊。”
造梦坊的名字很浪漫,但条件很一般,就是后园子中心的打谷场,搭起了一个草棚子,立了一个“造梦坊”的牌子。
中行越夹在十几个工匠中,老远就招着手,开心得像个胡子拉碴的孩子:
“大人啊,太抢手了,第一套桌椅刚刚卖出去了。按你说的,赚了5000斤麦子!还有十几个胡商在等着,价格抬到了7000斤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