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还有些不适应太师椅,感觉坐得太高了,有些挂在空中的感觉。
但相比于跪坐在地上,他分明感到还是太师椅好,绝不会压得小腿麻木,膝盖也不会痛。
再说了,还有靠背呢!腰好!
“嗯,刘序这小子!又赚走了我5000斤麦子!”
张济闭眼靠着椅背,既为得到一套八仙桌和太师椅而开心,又为输出了一批粮食而感到可惜。
就在几天前,他还当着几个家奴的面,说死也不会让刘序再赚走一粒粮食。
可是,今天他骑马溜达到刘府后园子附近,看见角门半开,十几个工匠正在围着新家具坐了一圈,说说笑笑,他当时就眼馋了。
于是,便安排家奴里眼窝较深、鼻梁较高的、毛发也比较旺盛的,冒充胡商进园子询问,花多大的代价也要买下来。
身为祖厉县大主宰,他是有权享受刘序做出的第一套新家具的。这是身份的象征。
“赚了我5000斤麦子,刘序又能撑几天呢?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张济的双手搭在扶手上,心里的感慨很复杂。
刘序手头有一种奇异的好酒,韩遂喝了一杯就醉,惹得张济没日没夜地在想那个酒。但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多年来都是俯视祖厉县的,真不好主动去跟刘序谈。
谈判,就意味着会有妥协,要让出一些东西来,换得对方的东西。
这边还没想好主意,刘序那边又跟督军从事张猛勾搭上了,而且张猛直接当起了天师,这是张济万万没想到的。
太平道闹到了什么地步,张济可是非常清楚。还有一个五斗米教,祖师爷也叫张天师,聚众也是几十万人了。
大汉朝廷对于这两股势力的态度尚不明确,但各地的豪强们都感到很不安。不管是太平道还是五斗米教,都是把穷苦人召集了起来,准备拿有权有粮的人下手。
“看不懂,我真是看不懂。张猛怎么成了张天师?张奂的棺材板,怕是要被气得掀开盖儿了!”张济又开始自言自语,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子的。
“刘序那里,还有什么动静。”他问身边的总管。
“河滩上的春耕,快要结束了。”
“不会吧,怎么这样快,咱们比他们种得早,还没有种完呢!”张济掩饰不住的诧异。
“是这样的,主公,咱们家地多。不过呢,他们种得也的确快,用了一种新农具,两轮的。”
“你咋不早说呢?你为什么不早说?”张济怒了。
总管向屋外招了招手,坏笑了一下,“抬到院子里来。主公,你看一下吧!”
院子里一阵响动。张济出了堂屋的门,就看见一个两轮的陌生农具,被一个家奴抬到了自己面前。
他俯下身子查看了一番,不由得啧啧称奇:“惊喜,真他妈的惊喜。我们张家坞堡也要有这个东西。偷来的?”
总管得意地一笑:“他们看得很紧的,昨晚上才得手。”
“偷,偷得好!给咱们也造一批!”张济一刹间变得红光满面。
“主公不怕被刘序知道了?这家伙,一拿出去,很吸引人的,根本藏不住。”
张济思考了片刻,鼻子里喷出冷气来:“哼,他伙同绣儿偷了我三万多斤麦子。我也能偷他的农具。”
总管笑了笑:“可是,偷麦子那事,刘序跟绣儿是签了合同的,准备拿两百斤精盐抵账。”
张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放他妈的屁!两百斤精盐?就算是把咱祖厉县掀个底朝天,都搜腾不出两百斤盐。没盐了,饭不香了!我倒是希望他刘序弄点儿盐出来。可是,只有西海湟中才有盐,那还得刺史府下拨!”
总管低着头,活动着手指算了一下,说:“主公,按照绣儿签的那个合同算,明天就是第十五天……”
“过了明天,他刘序交不了两百斤精盐,我就带兵去他府上逼粮。这小子,终于有栽在我手上一天。”张济兴奋得双眼放光。
他马上想到了拿捏刘序的法子,就用这个精盐做要挟,逼迫刘序交出美酒来。
总管被这气氛感染了,眼珠子一转,又说:“大人,刘序的手段难以捉摸。万一,我说万一,他拿出了精盐呢?”
张济咳嗽了一声,将一口痰射在地上:
“不可能!这精盐,可不是能糊弄出来的。……万一嘛,我就把这两轮的农具还给他,向他赔罪!我张济还真就小瞧他刘序了!我要是不交还农具,天打五雷轰。”
“大人,就咱们俩,没必要赌咒发誓。”总管善意地提醒。
“哎,那个张天师呢?他好了没?”张济又问。
“还在将军馆躺着。刘序一日三回地看望,听说病情没有缓解。”
“哼!他刘序又不是神仙。一个小小的头痛脑热流鼻涕,还不是束手无策?刘序的神话快要结束了。罢了,你忙去吧!”
张济顿感信心大增,他轻哼着一首骚情小调,溜溜达达来到第三进院子。刚进门就咳嗽了一声,便听见花园旁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骚动。
是慌乱的脚步声,几案掀翻的声音,穿错了鞋子的声音,甚至还有一声姑娘家的娇嗔。
张济在门口立住脚步,都是过来人,他能想象到屋子里的情景。
听着一个脚步声潜入了屋内的套间,拐弯抹角地从另一个门里出去了,他才稳了稳心神,走了进去。
张绣正在伏案写字,依然还是在学习《论语》,可是,榻单还是凌乱的,屋子里的气息也是暧昧的。
张济压着火,跪坐在张绣的对面,看着侄儿给自己表演专心学习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想起太师椅的好处来。
要是这会儿坐在太师椅上,俯视着张绣这小东西写字,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同样都是孩子,刘序用眼花缭乱的手段,收伏了李傕,交好了韩遂,拉拢了5000多百姓,占了韩家的产业,搞迷糊了督军从事,不知赚了多少万斤的麦子。
再看看自己这绣儿,只会窝在屋子里玩姑娘。
要不是老张家就这一根独苗儿,还真得指望他身体好,爱玩姑娘;要是身体不行了,那岂不是要绝了后?
玩姑娘好啊!毕竟是男人,有这个爱好,说明张家大有可为,子孙兴旺。
想着想着,张济的气消了。
凭着张家坞堡这基业,不读书误不了大事,但不生儿育女才是了不起的事。
于是,他的脸色平和了,身子向前倾,耐心地看着绣儿在默写什么。
“余未见好色如好德者也,余未见好色如好德者也,余未见好色……”
张济伸出手来,在绣儿的头上摸了一把:
“我儿,说一说,这句话啥意思?”
张绣原以为脖子上会挨一巴掌的,没想到竟得到了爱抚,心情还有些激动。
“嘻嘻!”他讨好地笑了一下,坐直身子,大声翻译起来,“孔子说,我还没见过有像崇尚品德那样好色的人。”
张济像韩遂那样捋了捋胡须,唇际带笑,问:“按孔夫子这话,好色和好德,哪一个更好?”
张绣俯视着自己默写的内容,肯定地说:“大人,应该是……好色!孔子让我好色?!”
“你还是看看原文吧!”张济站了起来,俯视着翻书的绣儿,看见侄儿的手在一页书上停顿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张绣已经十三岁了,该到了找媳妇的年纪。这是张济身为父辈的责任,他感到压力很大。
张绣放下书,站起身来,躬身说:“大人,我只是最近憋在家里,闷得慌,并没有中意的姑娘。”
“闷?还得接着闷!你热孝在身,躲在家里玩姑娘,已经犯了大忌,难道想出去害我张家坞堡的名誉!”
长辈的脾气,真是说来就来。
张绣有些懵逼。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骂上了?
“说!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张绣还真没有多么中意的姑娘,思考了一阵子,说:“大人,有个叫邹小蛮的姑娘,是刘序的心头好……”
“怎么又是刘序?你就不会先下手为强?”
“孩儿倒是下手了。序儿把邹小蛮接进了县寺里,孩儿给哄了出来,带到了咱们坞堡。”
张济笑了:“有出息!这才是我张家的子弟。想必那邹小蛮一定很漂亮吧?啊?哈哈!”
两个男人找到了共同话题,屋子里的空气变了味儿。张绣睁着桃花眼看了看叔父,笑着点了点头。
“那邹小蛮呢?你几时骗她进坞堡的?”张济的一颗好奇心被逗了起来。
“半个多月前。不过,已经被她给跑掉了!”张绣非常的郁闷。
“跑掉了?唉,你真是个夯货!怎么不去找啊?以咱们家的……”
“找了,我天天打发家奴去找呢。鹯阴县那边都派人找了。”
张济皱着眉头,瞪了侄儿一眼,转身出了门。
绣儿的眼光向来很高,能入得了他的眼,这邹小蛮的姿色必定是一流的,怕是比醉春楼的月氏女孩还要强一些。
哼,既然是刘序的心头好,竟然还带进了县寺,如此说来,样貌儿更是不寻常了。
“祖厉县城里没有找到,鹯阴县那边也没有,八成是去了南边的迷当羌。”
张济立在院子里,想了一阵子,便登到了坞堡墙头,目光投向迷蒙的南方。
总管站在院子里,仰起脖子叫道:
“主公,城里闹盐荒了,河滩上的百姓也断了盐。要不,咱们再催一催刘序,让他明天准时交盐?”
“催,连连地催!”张济的目光望着南面,从地平线上凭空幻想出一个衣带飘飘的小仙女来,冲着他掩嘴而笑。
“得嘞!”总管立刻派出了一个家奴,又安排了七八个家奴,让他们隔一个时辰去一趟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