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七十年代生活日常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228章 常馆长心乱了
保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列表
杨风去接韩闻墨放学时,遇到过好几次陆隐玉。 在医院她就看出不对劲。 上次去江川家说去习武的事儿,专门问过江同舟孩子妈妈是谁。 果然就是陆隐玉。 这一天正好是周五,快到了学校门口,她让江川带着韩闻墨先进去,进了学校也就不怕什么了。 她看着两个孩子进了学校,扭头就去追陆隐玉。 陆隐玉的车经常停在拐角那条巷子里。 杨风刚骑车赶过去,就看到陆隐玉的车发动,她大喊一声:“等等!” 车停下来,杨风骑过去,陆隐玉坐在后座摇下窗户,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 对付这种极端理智的人,杨风只能单刀赴会了。 “江川妈妈,聊聊?” 陆隐玉,抬头看了过来,一双明眸里一丝感情都没有,冷漠至极。 仿佛“江川妈妈”这四个字跟她毫无关联。 “你下车,让她上来。” 前面开车的司机惶恐地说:“不行啊,陆医生,这不符合规定!万一……” “没有万一,下车。” 杨风笑着朝司机说:“你下来看着我的自行车,就在车窗旁边,别让它被偷了。” 司机一向拗不过陆隐玉,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废话,只好苦兮兮地下了车。 他扶住杨风的自行车,贴着车站好。 “你稍微往前挪挪,让我进去啊。” 杨风看他这没眼色的劲儿,心中腹诽一句,真不知道谁给陆隐玉派的人,跟韩境元的警务员比起来差远了。 不过也可能就是这个憨憨的样儿才能受得了陆隐玉吧。 “你看得怎么样?是满足不了陆大医生的要求,这儿子索性就不认了?” “你消息挺灵通的。” “也没什么,我去问的江同舟,一问他就说了。” 陆隐玉嗤笑一声:“蠢货。” “我可不觉得江大翻译官蠢,他要是蠢,孩子也会健康快乐地长这么大。” “他要是不蠢,江川能被他养成这幅蠢样子?” 两人原本都是目视前方,杨风听了这话转过头看她:“你这是放弃江川了?决定不认他了?” 陆隐玉没有说话。 她还没做出决定。 如果今天杨风没来,没有人会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江川回来。 那她很有可能会当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当自己从未见过江川。 “我可以问问你当初为什么会结婚吗?”杨风继续问。 陆隐玉也回过头来看她:“你和你看起来挺不一样的。” “怎么说?” “你也不怎么善良。” 杨风笑了:“你是想说我看着人挺好,实际却不怎么善良,现在为什么还会找上你说孩子的事是吗?” 陆隐玉微微颔首。 杨风转过看向车前枝叶探进高墙的老榆树,一半枝繁叶茂,一半宛如枯死的老树。 从前她在学校里跟韩境元走到那儿的时候还说这棵树都死了也不砍。 原来墙外长这个样子,另一边虽不高,却郁郁葱葱。 从墙外能看到它的全貌,从墙里确实只能看到枯死的那一面。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对我的看法差不多,但实际上也许并不是这个样子。 反倒是我偶尔会疑惑,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不会产生感情?” 陆隐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回国的时候二十五岁,这似乎是一个不能被原谅的年纪。 回来第二年我就结婚了,因为再不结婚的话,我的母亲就要上吊自杀了。 她出身富贵,人生仿佛只有相夫教子这四个字。 入侵,战争,革命,这世上大多数的疾苦与愤恨都好像与她无关。 她一辈子生了九个孩子,我是她的第九个孩子。 前面有七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全都死在了战争中。 在我十岁的时候,她精神已经出现问题,说什么也要把我送出国。 我的大哥是战地医生,我受他影响很深,所以也学了医。 回来工作时,我的母亲才知道,当场就发病了。 我已经是不孝子了,再反抗一步,她就要死在我面前了。 江同舟父亲是我父亲资助出国的,我父亲认为我们很合适,江同舟木讷不爱说话,我也不爱说话,就让我们立即筹备结婚。 我们结婚的第二天,她就再也没有醒来。 我常常在想,她为什么要过这样一个人生呢? 如果她也从十岁就开始读书,她还会甘心生九个孩子,把自己生到满身伤痛,被病痛折磨致死吗?” 陆隐玉是以第一人称说的,杨风却觉得她好似在讲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故事。 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感情,没有一丝情绪,问题也不是在问,而是内心早已笃定回答。 却套用了一个话术在表达而已。 “你为什么会对我讲这些?” “你以为只有你查了我,我不会查你吗? 你是除了江家父子离江川最近的人,甚至都不需要我查你,你的资料就会被查出来。” 陆隐玉似乎觉得这样不够直观,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保密级别和你先生应该是一样的,甚至因为他目前的工作地,我还会更高一些。” 杨风懂了。 只是:“他跟了你十几年了吧?” 陆隐玉否认:“也换过人,谁看着不是看着?” 杨风明白了,也幸好这位情感思维不同于常人。 她被监视了十几年,已经到了出行都不甚便利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研究,认真工作,真乃非常人也。 “你还是没有回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看了你的资料很欣赏你,像你这样有觉悟的女性不多。 你的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就是你,你的家族并不是一个提倡少生少育的。 但你明明有条件,还是只生了一个。 你有强大的文坛影响力。 如果你发生鼓励号召女性做结扎手术的话,将来女性的地位就会越来越高。 像我母亲那样生一辈子的悲剧就会越来越少。” 杨风眼珠顿住,她真没想到,在她谋划着接近陆隐玉时,陆隐玉也看中了她。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医生,你怎么就能判断结扎手术对女性的身体来说就一定是好事儿呢?” 陆隐玉说:“生育对身体是极大的损耗,而结扎手术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而已,将来不用生孩子,平均寿命都会延长。” “陆医生,我有几个问题很好奇。”杨风一步一步引导她。 陆隐玉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她是为女性权益而奋斗的一位伟大斗士。 即使她有诸多缺点,性格缺陷,仍然不影响她理想之崇高。 “什么问题?” “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为什么你只研究女性结扎手术呢?” “但夫妻二人,一个人结扎了,还怎么生孩子?” “出轨了就可以生了啊?” 陆隐玉沉默了。 她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不是为了控制人口而努力你懂吗? 我想的只要女性自己少生孩子,她的身体就不会破败得那么快。” 这下换杨风沉默了。 她的认知是基于全社会多年实践呈现出来的最终结果,结扎手术让很多已婚妇女苦不堪言,但对男性而言,结扎手术的影响远远没有那么大。 可陆隐玉处在时代的当下,她最大的目标就是让女性少受罪。 她甚至都没有关注过男人们怎么样,她只关心自己能影响多少女人,能让多少女人有力气站起来。 不是通过男人,通过社会,去改变女人的命运。 而是想让女人们通过改变自己,改变人生。 杨风肃然起敬,她的思想高度远不如陆隐玉,陆隐玉才是真正的大女人。 她固然冷漠,不通人性,但这并不影响她的伟大。 杨风自认为是一个俗人,做不到舍身为己,投入一生到这样伟大的事业中去。 她也在试图改变一些女性的处境。 可不论是开导,还是提供一些工作,力量都微弱到几乎不见。 正是因为有陆隐玉这样的女性存在在历史之中,才能一步一步解开千百年来笼罩在女人眼前的黑雾。 杨风回过神来说:“但是这样对女性还是不公平的,你也知道咱们国家传统的婚姻结构中,女性是处于弱势的,在家庭资产拥有和大事决定权中都处于劣势。 而一旦生育能力的平衡被打破,女性岂不是又失去了一个能力? 你对普通人的观念了解多少?对山里村民的了解有多少? 在某些地区,人们对儿子的执念,可以让他们泯灭人性,买卖人口都要生个儿子。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不认可结扎手术,而是一对夫妻两个人,不是应该两个人都做才对吗?” 陆隐玉突然茅塞顿开,她们的实验进行得非常顺利,甚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支持。 好友说是现在人口负担太重,所以大家都一致认同要缩减人口。 陆隐玉对这个不感兴趣,但她总是隐隐觉得不对,总觉得不该如此顺利,定是哪里有阻碍,她没有看到。 杨风一说,事情就清晰了许多。 现在讨论的政策,等手术全国普及了会非常迅速地铺展开来,其中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女性。 不管她愿不愿意生孩子,都会受到影响。 杨风轻声说:“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有一个老兵在这儿中了炸弹碎片,没有得到及时医治。 后来肉不断溃烂,恢复,溃烂,逐渐和弹片融为一体,长到了这么大。 再取出来就得连肉一块割了,十分恐怖。 我也不懂医术,我总感觉一个小铁片放进身体里和被弹片儿击中,除了减少了细菌,也没有其他本质的区别。 人的血液里有很多水,铁会生锈……” 杨风说得确实像个门外汉,但她的担忧又是如此合理。 陆隐玉想说这些跟自由的人生比起来不算什么苦,但是有一个声音在问她,凭什么要吃这样的苦呢? 她答不上来。 她也想到了杨风一开始问的问题——“对女性身体的一定是好事儿吗?” “我会继续做实验的,你提议的两个人都做我也会提出来的。” 杨风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这太难了。” 不怪杨风悲观,她在云南那些村子几乎没见过能主事的女人。 这件事的推行难度,从上至下都会得到强烈地反对。 上一辈子经常有谣言说男性做结扎手术就相当于做了太监。 几乎所有老人都信了这话,哪家媳妇让自己老公去做手术,第一个出来闹得就是自己亲妈。 零几年那会儿,经常有社会新闻发布说做了结扎手术的男人声音变细,不长胡子了。 官方新闻渠道发出来的谣言,让人们对做了结扎手术的男人都嗤之以鼻。 舆论的压迫让那些心疼妻子的男人痛不欲生,也保护了一些只想享受权利的男人。 “你知道祁凤吗?” “祁凤?” “所以你会发言的是吗?” “我有我的想法,你们不一定会同意。” “有想法的太多了,不能,不敢说出来才是悲哀。” 祁凤是司法部的,同样很厉害的一个女人。 陆隐玉提到祁凤,她就知道了为什么当时形势如此严峻,她通过离婚就能保全自己,还能在如此重要的职位上工作。 这其中应该少不了祁凤的保驾护航。 祁凤……祁钰…… 杨风在心里琢磨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她肯定地回复陆隐玉:“我会的。不过你真的不要江川了吗?他并没有错。” “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陆隐玉头侧过去看向窗外。 这是一个拒绝姿态,聪明一点就不会继续问下去了。 可杨风就是来解决这个事情的,不能因为解决了另一件事,就忽略了初始目的。 “但这错误是你们,不是他对吗?” 陆隐玉迟迟没有回话。 车外小司机急地抓耳挠腮,他不知道车里的人在聊什么,为什么会聊这么久。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