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寅时一刻。
今夜果真不平静。
朱宅凶杀案犹未收尾,李昭又带着一众斩妖司小吏与不良人,风风火火向香花楼去。
起初,众人尚以为是李百户改了性子,欲“与民同乐”。
兴许是要请诸位同僚去香花楼,潇洒潇洒松松骨。
可李昭一开口下了令,众小吏才知道……
又他娘得加班加点了!
香花楼前有一青砖铺就的广场,寻常因着宵禁,是没得半点人影的。
可李昭领人来此时,却见得一众惊慌的人群。
恩客们叫骂不已,优伶舞女掩面悲泣,却都不时望向香花楼紧闭的大门,无不后怕。
李昭遣人将人群安顿下来,又寻来香花楼里一跑堂的,问了问情况。
那跑堂的吓得不清,但磕磕巴巴里,还是将事情原委悉数道来。
李昭越听越是沉眉。
却又是他身后赤骥先咋呼起来:“啖狗肠!香花楼里竟也有……”
“闭嘴!”
李昭厉声将他喝止。
“赤骥,领人围住香花楼,不可放任何一人出来!”
“喏!”赤骥领命,动作飞快地带人执行。
不消片刻已将香花楼围个水泄不通。
李昭则上前去,与赤骥一并站在香花楼大门前。
他想伸手去开门。
却因里头寂静如死,反教他有些踌躇。
又这时。
章有余纵马来迟。
“曦儿……曦儿!”
他口中一边惊慌念叨着,一边踉跄下马,狂奔而来。
不做多想就要去开香花楼大门。
李昭一把将其摁住,喝道:“章县令!朱宅之事你莫不是没见着?开了门是何下场你担待得起么?”
“管他娘的是何下场!”章有余将手一甩,愤愤出声:“咱家曦儿还在里头,你李昭区区一个百户敢与乃公叫嚣,莫不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说着已上前去,奋力拉开大门。
李昭呆在原地。
手僵在半空,脸气得通红。
都是这样……
赵功名也是这样,章有余也是这样!
我李昭堂堂旧千户,竟被人低看至此!
嗡嗡~
大门平开。
向里一瞧,灯火映照里,血色浓墨重彩。
泼墨似的腥血将厅堂染得殷红,曾经富丽堂皇的香花楼,似转眼就成了边域战场。
厅堂里。
有一身着劲装、四肢赤红的男子抱胸矗立,侧对着大门低头不语。
此人右前方,见一银发红瞳的娘子默然靠墙,左手紧握腰间刀柄,颤巍巍发出细响。
又在她左前方,着不良人官服的女子左手半抬靠在立柱,埋头深深喘息着,硕果高峰起伏不止。
除他三人外,只余下一些又哭又笑、尖声嚎叫的动静。
那些个发狂之人,已被三人断手断脚,丢在了厅堂中央。
门一开,莫诳语侧目看来。
仿佛是错觉,众人竟瞧见他眸子里泛出血色,随着侧目在空气中划出弧光。
这便教门外众人悚然一惊,更有甚者慌忙退步。
“两位。”莫诳语凝着眉头,强忍胸中煞气,尽量平静地开口:“这可不是甚么好兆头,事情要大发了。”
门外众人犹在晃神,厅堂里那股子血腥气息,仿佛已实实在在教众人筋骨生寒。
“呜……”
忽地雷曦闷哼一声,双腿夹得绷紧,裤布下浮现出健美肌理。
莫诳语走上前去,探手拍她肩头。
“曦妹子,可还……”
话未说完。
雷曦忽地攥住他手,身子向前凑近,将莫诳语手掌死死摁在胸口。
眼中血色渐起之时,她丰唇迅速凑近。
不好!这妮子已被石伥影响!
他娘的,那鸟羽真就只顶个鸟用么?!
莫诳语立时反应,先以空余左手捂住雷曦那嘴,身子一顶又将她压在立柱上。
“嗯……”
只听得一声压抑而撩人的哼鸣。
仿佛触电似的一颤,雷曦将莫诳语右手压得更紧,身子不住扭动,似要将那火热手掌都揉进体内。
“曦儿!”
章有余惊得破音,抬腿就要踏进门槛。
夜神月却携风而至,一把将他推得倒退数步。
“别进来!会……会受影响!”
她自己说这话时,也是颤颤巍巍,握住腰间刀柄的左手,抖得愈加厉害。
而莫诳语这边,虽似在轻薄于人,却不觉半点旖旎。
反倒心中焦急得紧。
他将头一低,顶在雷曦额头,直视着那双瞳孔渐扩的眸子。
“曦妹子!稳住!”
雷曦仿若失聪,瞳孔愈加扩散,更将莫诳语右手直直掖入衣襟里去。
她身子又是一颤,另一只手探出,在莫诳语健壮的身躯上胡乱摸索起来。
摸着好似无师自通,立时就要往下走。
莫诳语陡然凝眉,双手火浣布呼啪一散,忽又回卷。
顿时已将雷曦双手捆锁,教她紧贴立柱动弹不得。
彼时在一粟河边,火浣布曾隔绝过“杀生石”散发的血雾。
却不知眼下能否将雷曦的变化镇住。
却不想,雷曦眉眼间春情大放,竟对着莫诳语污言秽语起来。
莫诳语眼疾手快,又探手捂住她嘴,同时从她怀中抽出右手。
手中所握,正是方才被雷曦塞入怀里的鸟羽。
鸟羽啪的一下拍在雷曦额头,莫诳语险些收不住力,差点将她脑壳拍碎。
此时。
却不知是鸟羽效用,还是火浣布展现神异。
抑或是这一掌将她拍醒过来。
终于雷曦眸子里血色渐渐消散,神色愈加清明。
几息过后,她懵懵然眨巴着眼。
显得懵懂无辜。
莫诳语这才松了口气,松开手来退走一步,俯身撑膝粗喘起来。
有用!
且不论,究竟是火浣布还是鸟羽的效用,可到底是能见效的!
将要转化作石伥的,竟能将这过程中断!
此地不敢多待,莫诳语立时散了火浣布,拉着雷曦便往外走。
三人出了香花楼,又将大门紧紧关上。
这才劫后余生般一一瘫坐下来。
“曦儿!”章有余终于冲上前来,抱着雷曦泣不成声:“他娘的,老子还以为……还以为……”
后头的话却说不出口,他甚至不愿想象那般场景。
朱宅里、香花楼里,两场浓烈的血腥,若真发生在雷曦身上……
光是想象,便教他骇得魂不守舍。
雷曦犹在懵然,眼中本已红润,却还是奋力将章有余推了开来。
“章县令,眼下潭州凶险在即,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章有余虎躯一震,几欲要颓然瘫坐下去。
莫诳语却立马看向李昭。
“李百户,先前一粟河边的张千,与住宅里沈家夫妇,现在何处?”
“将厅堂里这些……这些‘物什"一并带去,老夫有个法子想试试。”
同样的法子,能否将已成石伥之人转化回来?
他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