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诳语这般接连追问，仿佛已将矛头直指赵功名。
可在场众人却失聪也似，假装没听懂。
更有甚者开口圆场：“尊者莫不是有甚么误会？那赵子誊恶了尊者确是该死，可到底是他一意孤行，与赵千户没得半分干……系呀……”
此人话到一半，莫诳语已横目看去。
只是个戏谑的眼神，便教此人讷讷不已，至最后话都难说通畅。
“赵千户。”莫诳语又看赵功名，“老夫方才是玩笑话，左不过是好奇心起，这才有此一问，千户切莫放在心上。”
赵功名却轻轻摇头，“尊者怀疑不无道理。”
“只怪在下没能管好表侄，恐是他在外胡作非为时，惯常提及在下名号，才教那张千有了误会。”
“尊者放心，在下定会好生审问一番张千，查个水落石出，以解尊者心中犹疑。”
莫诳语展颜一笑，撑膝起身。
“那老夫便等你消息，诸位……竟夜奔走很是疲乏，老夫便先回香花楼歇下了。”
“曦妹子，月娘子，可有空送老夫一程？”
两女微微一愣，但还是飞快跟上。
……
回程路上。
“赵功名定有蹊跷，为何不当面与他对质？”
日已初升，夜神月披回了她那件兜帽斗篷。
“对质个甚么鸟？”莫诳语撇嘴嗤声，“孤证不举，只张千一人证词，能道出个所以然么？”
“可他也算重要证人。”雷曦也急急上前，“你这么弃之不顾，恐教赵功名杀人灭口。”
“灭，随他去灭。”莫诳语不以为然，“先不说他干不干‘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便是他真上了头要杀人灭口，也会很快惊醒过来。”
“还是那话，孤证不举，他赵功名不会不懂其中关窍，只需接着用他那铁石般的嘴硬法子，这指控与怀疑翻手可覆，于他无半点损失。”
“相反，若真动了手，反倒落人口实。”
夜神月又问：“你方才唤回张千神智后，已问出些东西了？”
“嗯。”莫诳语点头，“实则他也知之甚少，故我才说，赵功名不会杀他。”
“眼下只晓得，城外一粟河与城内的石伥，与他赵功名有些许关系，赵子誊那帮人手中鸟羽，定是他留的后手之一。”
雷曦闹不清了，浓眉皱得绷紧。
“为何要这般？害人性命于他没得半点好处呀？”
莫诳语却摇头。
“你二人，尚未明白此事的本质。”
雷曦又生疑惑，忍不住追问：“不知莫郎何意？”
莫诳语脚步不停，只沉然冷声：“此乃争权，攻讦构陷才是重点，死不死人、死了多少人、怎样个死法，都是争权者可利用的东西。”
“人命不再是人命，是数字、是由头，是射向敌党的箭羽。”
“我等要做的，一是寻出赵功名之准确目的，二是寻出其作案手法。”
“实在来说，知晓石伥之事与赵功名有关，我反倒安心许多。”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夜神月。
“月娘子，不知能否将这见解告知李百户？须得由他派人去一粟河，先探个究竟。”
“如若那石头还在，那最好不过，将其特性探究彻底，我等断不至于这般被动。”
“以李百户性子，他定不会放过这机会。”
夜神月沉吟了一阵，才道：“尊者不怕我将这话完完本本说与李百户听？”
“随你，该劝的话我昨夜已说，月娘子你已不是小姑娘，自有判断。”
莫诳语摆手一笑。
“走李百户的路子，兴许足够稳当，可若是你自己闯出来的路，上限定要高出许多，你自行定夺罢。”
“哦对了，以后私下里不必再唤我‘尊者"了，曦妹子玲珑心思，早已看出某是冒牌货，没必要接着演。”
这话落在雷曦耳中，不知怎的竟教她有些雀跃。
从小到大，她虽各方面都比同龄男子更强，却因女儿身，少有夸奖者。
莫诳语乃是头一个。
欣喜中。
雷曦瞥了眼莫诳语，恰与他对视在一起。
“你可切莫出去乱传啊，至少暂时不要。”
雷曦玩笑似的拱手行礼，“小女子领命……请尊者安心呢。”
互相嗔怪中，两人不禁莞尔。
许是受两人影响，夜神月心思也放松许多，淡淡然道：“小女子也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还请莫郎直接唤小女子作‘阿月"罢，‘月娘子"这称呼，生分了些。”
“哈哈，好说好说！”
……
回到香花楼，夜神月已去寻李昭。
雷曦送到门口，摆摆手笑道：“昨夜赔罪似才赔了一半，改日再续？”
“不续了。”莫诳语转头便走，“你这妮子赖酒，又菜又爱玩，败兴得紧。”
“嘿~”雷曦眉头一吊，朗声道：“却说是你使脏心思，灌某家酒哩！尊者且等着罢！某家早晚要喝翻你！”
莫诳语只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俨然不是很信。
而雷曦一回头，正瞧见一众游人愣盯着她。
这不是雷班头么？怎的与那火行尊者这般熟络？
火行尊者风流成性早已是传遍天下的佳话，莫不是……
念及至此，不少人打了个寒噤。
不愧是火行尊者，风流不羁，不惧世俗评说！
“围着作甚？都散了都散了！”
雷曦对那奇怪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摆手喝了一声，便喜滋滋离开。
……
莫诳语入了香花楼，才见厅堂焕然一新，一干血迹破财尽被抹了去。
那香花楼假母杜大娘，到底是交际艳花，长袖善舞托了些关系，竟能迅速清理案发现场，不让昨夜之事影响香花楼生意。
眼下清晨，本是香花楼打烊休息的时候，自然没得恩客在场。
莫诳语也乐得清闲，上楼向赵功名安排的厢房去。
刚进门他便愣住了。
自己莫不是走错了？否则床上怎已有人睡下？
他刚想退出去。
那床上之人却嘟哝着翻身醒来。
“尊者舍得回来了？”
是五娘的声音，那似醒非醒的朦胧妩媚，不知能让多少恩客散尽家财。
莫诳语这才了然，原来自己没走错。
便入了房落座斟茶，边喝边道：“怎生？五娘没能想通，还是要做个任人摆布的皮影？”
“奴家只是觉得，与尊者共度良宵，也不一定就算受人摆布，如何不能是奴家已芳心暗许、自愿献身呢？”
“哈哈哈！”莫诳语仰头大笑，一起身便向卧榻走去。
“那某家也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