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变故来去如风。
在场众人尚不曾反应过来,三道疾影已向闹市而去。
“方才那两人……缘何要跑?”
“哼!定是教火行尊者辨出了原型,慌不择路罢。”
“妖妇,还敢嘴硬说你不曾窝藏妖孽么?”
五娘还没开口,杜大娘已迎上前来。
她将腰一叉脚一跺、丰胸颤了几颤。
“呔!尔等好不害臊,砸老娘楼宇、堵老娘门户、骂咱家丫头,空口无凭说个没完,真当老娘是泥捏的?!”
“一口一个‘妖妇"喊得却是慷慨,说白了不还是妒恨成疾?”
“须知老娘敞开门来做生意,岂有来客不接的道理?是你们家阿兄阿郎管不住自个儿裤裆里那几两肉,怪只怪你等看不住,与老娘何干?”
“再在老娘门前搬弄是非,须怪不得老娘不讲情面!”
吊着嗓门一通炮语连珠,竟吼得众人一愣一愣,一时间还找不出话来反驳。
俄而。
五娘转身,向杜大娘行了万福。
“阿娘,奴家不宜出面,还是先退下了。”
说罢转身就走,只留下个美好丰腴的背影。
杜大娘则大手一挥。
“散了散了,有甚么不爽去找衙门,阻了老娘做生意,当心老娘报官将尔等全逮进去!”
众人怎气得过?
便齐刷刷转身,想找那雷班头评评理。
可那街角处,哪还有那英姿飒爽的身影?
……
香花楼直面而去几里地,有一太新坊。
乃是官府特意圈出来,供货郎小贩行商的地头。
此间虽称作“坊”,却不见楼宇,只一片覆盖面颇广的屋宇。
乃是数十个亭台飞檐斗拱拼成一片,成了片八方通透的集市。
摊贩货郎们使五钱银子,便可选个亭子租赁一天,折旧破损另算。
太新坊里摊铺,虽不比有门有面的大商户,却也将个体小户们攒成一团,公平市价,于游客百姓,乃是大便利。
眼下临近上元节,这集市也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游人如织、沸反盈天。
却忽地一下,变得愈加热闹。
甚至可说是混乱!
盖因那太新坊西口方向,突然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家锅里的面汤被掀翻开来,那家蒸饼屉笼被撞翻在地,又有行人惊慌避退,人挤人来乱做一团。
那在人堆里乱窜的两人一高一矮,正是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
此二人身后,又见一四肢裹着红布的俏郎君,沉着脸色紧追不舍。
莫诳语追得有些心烦。
前世里追捕时,最烦的便是这类人。
似这般奸诈狡猾,偏往人堆里窜,教人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这不守规矩的,自然要比守规矩的更有恃无恐。
更有一点让他疑惑。
眼下自己紧追的二人,该是妖类没错,只是身上那层皮囊遮了妖气。
可莫诳语所认知的妖类,视人与吃食牲畜无异,杀人啖肉乃是家常便饭。
眼前这二位却不同。
他们只是逃窜,一路上不曾伤人。
谅是往人堆里窜了,也不见挟持任意一个。
这般作态,却比寻常妖类要“讲规矩”多了。
说句“良民”也不为过!
莫名的,他想起了凌冲。
那个令江湖绿林都赞叹不已、雅称其为“豹侠”的妖中异类。
却这时。
那两道身影冲出人群,来到一处圆饼般的下沉地界,倏地停下脚步。
这片地界左右各数十步宽敞,密密麻麻的青砖铺就,仿佛一片小广场。
广场中央一汪小泉,泉中假山上,纤毫毕现地雕出一杆秤来。
此乃太新坊“公义园”,凡有游人对坊内商贩所报价位不满,皆可来此上诉,由此处衙门官员负责评判。
也即是说,整个太新坊,恰好是此处有衙门把守。
那假山边有一小亭,亭中端坐一位浅青袍九品官员,旁边围着几位兵卫与不良人。
远处的骚乱这官员早已察觉。
遂一见到此二人冲出人群,立马便意识到是他们在作乱。
那官员猛一起身,袖袍挥得烈烈作响,美髯吹飞而起,已勃然作色。
“哪儿来的贼子?胆敢扰乱太新坊秩序,拿下!”
“喏!”
应声而出的,却是几位不良人。
那些个兵卫,只管保护官员人身安全,除非是有人行刺官员,否则脚底板都不会挪一下。
这作威作福的事儿,都是由不良人来办。
几位不良人眼见着有人敢触霉头,心想着又有油水可捞,冲上去时甭提笑得有多开心。
可一转眼,几人就惨叫着横飞回来。
趴在地上哀叫的凄惨模样,却是怎个也笑不出来了。
“兀那髯贼!”官员见了怒不可遏,指着那两人便大叫道:“好大的胆子,太新坊乃衙门重看之地,安敢在此造次,还不速速跪下束手就擒?”
那两人都懒得瞥他,寻了个人少的缺口,便要动身再逃。
却这时。
那矮个泼皮身后,忽地窜出只手来,手上裹着不良人制式臂甲。
噗的一声,那手已按在矮个泼皮肩头。
“老兄,还想跑哪儿去?”
森森冷笑已在身后。
矮个泼皮立时如遭雷殛,身子一窜竟似利箭离弦,眨眼窜出十步开外。
嗤啦~
却听布帛撕裂之声,他肩头衣物连着右边衣袖,便被那手扯了下来。
哗~
人群先是哗然一片,而后寂静如死。
那矮个泼皮瞥了眼右手,忍不住翻起白眼。
“尻,他娘的流年不利啊……”
见他那右手,生着油量顺滑的黄毛,手背点雪,五指却是漆黑尖锐。
“妖……妖怪!是妖怪!”
人群里惊起一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