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想长生,就打造了四件长生器。
但当祂不再想长生,想“死”的时候,四件长生器反而变成了麻烦。
“一念永存,长生不死。”
顾白水说:“这其实还有一个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前提——只在鱼塘里永存,只能在这个天道世界长生。”
慧能点头,安静听着。
“那如果反过来呢?”
长生只在鱼塘内,把这句话反过来是什么?
“出了鱼塘,不能长生?”
顾白水摇头:“不是。”
真正的答案是:“想离开鱼塘,就要先终结长生。”
因为鱼塘里留下了长生者的痕迹,祂不把这些痕迹抹去,就永远都是鱼塘的一部分。
历史不忘则长生不死。
长生大帝用历史和香火等各种玄妙的长生法,使自已万古永存。
可当祂想要抽身离开的时候,就要先抹去那些印刻在鱼塘上的长生痕迹……让所有人,每一段历史,都遗忘长生的存在。
所以祂找到一个和自已年轻时很像的徒弟。
让徒弟直接或间接的毁掉四件长生器,然后化身天道,撑起鱼塘,代替曾经存在过的自已。
“那老头儿就是想找个背黑锅的。”
顾白水看穿真相,面无表情:“慧能腐朽不死仙,包括长生的名号都丢在我身上……祂做过的那些缺德事儿,也让我替祂担着。”
计划顺利,历史中就不会再有长生了。
顾白水会是新的长生,也是旧的长生。
慧能笑了笑,伟光正的说道:“你师傅丧心病狂啊,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他在自已骂自已,一脸的伟光正,皮笑肉不笑。
很显然,慧能也知晓这个计划,至少是其中一部分。
“那你有什么反抗的办法吗?”
慧能浅笑着问道,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好奇。
顾白水也做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模棱两可的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
有办法就一定有用吗?
天也不知道。
“我还有个问题。”
慧能缓缓抬首,头顶锃亮反光。
他问顾白水:“你有没有想过,你师傅可曾敬畏或忌惮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很难想象。
一个活了几十万年起步的老长生者,有没有什么畏惧和害怕的东西。
不过顾白水是唯一一个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他心中有个差不多的答案:“眼前的没有,外面的未知。”
师傅没有害怕的东西,只要存在祂认知范围内都没什么可怕,就连天道都遭了毒手。
但生灵只要具备理性,就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不确定和谨慎提防。
所以长生也会面对未知的东西,在鱼塘外。
顾白水对师傅和鱼塘之间的关系,有个确切的猜想。
“最初的天道怕师傅长生,后来的天道死了……这座鱼塘,反而更怕师傅溜出鱼塘。”
他看了眼手中的老书:“香火和长生是天道最后的束缚,或许也留不住师傅,但只要没有被处理干净,那么就会有痕迹。”
像一条青鱼跳出鱼塘,身后留下一条不干净的水痕。
这些水渍没办法把青鱼拉回鱼塘,但鱼塘外的鱼看见痕迹,就会……循着痕迹找到这里吧。
这大概才是师傅不想看见的。
祂离开过鱼塘,趁着每次“大死”和“小死”的时候。
……
慧能安静良久,打了个哈欠。
“其实我没那么好奇你师傅的计划和打算,祂是祂,我是我。”
“祂有一个宏大神秘的计划,而我只有一个没想明白的问题。”
年轻僧人对顾白水笑了笑。
“所以不浪费时间了,聊聊正事?”
不聊长生,只聊他们自已。
顾白水抚平身上帝兵留下的痕迹,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他就点了点头。
这俩人的论道没有开始,刚刚只是在背后闲聊长生罢了。
“那先聊谁?”
慧能说:“你先来吧,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身上有不少能聊的。”
顾白水说:“你想问什么?”
僧人略微沉吟,无声的笑了笑。
“你那两个师兄和小师妹,如何?”
顾白水微微抬首,面无表情。
慧能耸耸肩,一脸平淡自然。
“我师兄可是刚死不久,死者为大,祂没什么可聊的。”
顾白水想了想,也应了一声:“那先不聊。”
慧能注意到了话中的“先”字,但不在意。
因为师兄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平静的像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
“其实你还有其他的选择。”
慧能说:“你可以毁了这本史书,也可以用它去弥补一些事。”
顾白水问:“比如?”
“你大师兄死了,你知道吗?”
慧能声音轻慢,让整座黑山一静。
不出意料,顾白水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他知道,哪怕被困在逆流湖底,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当离开逆流湖,轻亭城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顾白水就已经猜到了。
那个道人来了黄粱,不管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和说法,大师兄的犟脑袋都会去冒险试一试。
成功了,万事大吉,小师弟不用背负整个长生一脉的阴影和压力。
毕竟他才是大师兄,理应挡在前面。
失败了呢。
那就要靠小师弟了,大师兄偶尔也会不负责任,只是心念着抱歉。
“大师兄那样的人,不会愿意看着师弟先死。”
所以顾白水被丢进慧能墓,就意味着大师兄已经试过了。
慧能说:“二师兄也死了。”
这个答案更明显,哪怕顾白水没有去想过。
二师兄不让他去找自已,他记住了,没有触动过呓语。
不去找,当我躲起来了,是师兄的意思。
慧能叹了口气:“你那俩师兄,我不觉得可惜。”
“毕竟是他们自已的选择,活了挺久,有自已的人生和取舍……你还有个师妹。”
慧能笑着问:“为什么在山上,你一次都不回头呢?”
也不睁开眼睛?
“你在怕什么?”
慧能有些好奇:“是怕看见师妹的脸,想起来……她只有过很短很短的人生吗?”
她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
这是不公平的。
慧能指了指顾白水手中的香火书。
“现在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香火弥漫时,一个小师妹被遗忘了。
现如今香火和书都在顾白水的手里,他可以毁了它,也可以选择弥补一些事。
“你如何做?”
慧能笑眯眯的看着顾白水。
他知道这不是一个难题,只是觉得有趣,想看看那人会作何反应。
心境是否会变化。
但僧人未想到的是,只剩下自已一个的长生弟子忽然就……疯了?
他撕下了一页书,塞进了自已的嘴里。
顾白水开始吃书,一口接着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