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麒麟本来正驮着炳灵公往泰山方向奔逃,突然感到身上一轻,连忙停下飞遁,愣在原地。
却是炳灵公已经被吸入葫芦里去了。
正如炳灵公所说,这玉麒麟也是来自上界的异种,自幼吃灵丹长成,本身也有不俗的法力和智慧。
“要不去和那道士拼了?或者去给大帝报信,让大帝派人来救?”
“还是算了!刚才这憨货还说要把我跟别的坐骑交换来着,我还管他作甚!”
“再说那道士瞧着也不像是有恶意的,连碧霞元君都不帮那憨货……”
玉麒麟想明白了头绪,也不再理会炳灵公的死活,慢悠悠地飞回泰山去了。
高空中,张牧之看了看手中的葫芦,心中极为满意:“这宝贝果然厉害,这么远还能将人拿住!”
碧霞元君留下的玉符依旧悬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华。
张牧之伸手朝前一点。
只听一声“叮”的鸣响,宛若金玉交击之声,随后那玉符便化为一道青光朝张牧之飞来。
张牧之也不抗拒,任由那道青光飞入眉心中去了。
随后张牧之便闭目不动,片刻后又张开了眼睛,似乎是和人谈成了某些约定,面上笑的十分开心:
“原来碧霞元君和东岳大帝是打的这个主意,那我就好好炮制这泰山三郎一番。”
“二叔!这是太上老君手中的紫金红葫芦吗?是那个青牛道人送你的吗?”张元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在墨麒麟上开口询问。
张牧之一愣:“这是咱们在洪泽湖捡的那个葫芦,只是被我重炼了一遍而已,你怎么会觉得是太上老君的葫芦?”
“我听过齐天大圣西天取经的故事,里面金角、银角就偷了老君的葫芦,叫名字后别人一答应就会被装进去了。”
张元吉回答了一句,然后就吵着要看那葫芦。
“我这葫芦拿人其实不用叫名字,刚才只是喊着玩的。”张牧之说着就把葫芦递给张元吉。
“以后我每次拿人拿人都喊一声,时间久了别人自然就会联想到老君的那葫芦。”
“然后我和他们争斗时便将这葫芦祭起来,他们肯定就不敢说话了,连打斗也不能专心,只能闭着嘴巴挨揍。”
张元吉听了哈哈笑:“二叔这办法好!等他们被揍的差不多了,最后还是要被二叔装进葫芦里去,估计他们在里面要被气死了!”
张牧之在云头上朝下观望了几眼,发现此地距离沂水县还有二十余里路程。
“既然你醒了,那咱们就下去走一走,给你活动活动筋骨。”
张元吉想要喊累耍赖,张牧之于是眼睛一瞪:“龙肉白吃了?你要不把肚子里的灵气活动消化了,过几天身上要长龙鳞了!”
“二水你肯定在消遣我,人怎么会长龙鳞呢!”张元吉嘀咕了一声,然后就不敢再闹了。
叔侄两个从空中降落,张牧之将墨麒麟收了,带着张元吉顺着官路往沂水县走去。
张元吉一边走路一边把葫芦放在耳朵上聆听,然后道:“二叔!那泰山三郎在葫芦里骂你!”
“我教你个咒语,你念咒后摇一下葫芦,里面空间颠倒,五行神雷劈落,连摇两下则为阴阳雷。
“若是连摇三下,则发混沌神雷,什么厉害的妖魔都能炼成齑粉了。”
“那泰山三郎再骂你就念咒,然后把葫芦摇晃一下他就老实了,记得只摇一下就行!这小子估计连阴阳神雷也受不住,你摇两下他就要死了。”
张元吉大喜,跟着张牧之学了雷祖咒:
“无上玉清王,统天三十六,九天普化君,化形十方界,披发骑麒麟,赤脚蹑层冰,手把九天炁,啸风鞭雷霆……”
这小童虽然修行的根骨不行,但脑筋却没得说,紧跟着张牧之念了两三遍就记得熟了。
接下来张牧之就不再理会张元吉如何折腾葫芦里的炳灵公,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张元吉连忙紧走几步跟上,接下来也不管炳灵公有没有骂人,走一会儿就念雷祖咒,摇葫芦,然后再把葫芦拿在耳边听动静,玩得不亦乐乎。
且说炳灵公刚被装进葫芦里时,落地之后发现只是一片几里大小山川和药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贼道士!本以为你那葫芦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原来只是个载药的园子,看我如何破了你的葫芦!”
炳灵公笑过之后,双脚一踏地面,变成一道火光往上飞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高空,周围都是缥缈的云气。
再往上飞就遇到了无形的阻力,任凭他如何运转法力都冲不上去。
无奈之下,炳灵公又飞下来。
“小道士!快把本殿下放出去!我爹是东岳天齐大帝!我二姐是碧霞元君!你抓了我肯定有大麻烦!”
炳灵公落在地面上大骂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泼道士!你这灵田里的种的都是难得的宝药!你再不放我出去,我便放火烧了你的药田!”
依旧是无人回应,炳灵公心中发狠,双手一撮,掌中便腾起熊熊烈焰。
就在他刚欲放火的时候,耳边只听一声“轰隆”巨响,然后就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炳灵公立身不稳,感到自己也跟着天地一起颠倒旋转,口中忍不住发出大声的惊叫。
“轰隆隆!”头顶上的山川河流和脚下的天空一起破碎开来,似乎变成了清浊两气,然后又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好似变成了一锅正在沸腾的粥,无上无下,无天无地,只有时刻不停的眩晕和颠倒。
正当炳灵公感到头晕目眩的时候,又有“轰隆隆隆”的雷声不断响起。
五行五色的雷光从四面八方朝着最中央的炳灵公劈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炳灵公双掌猛地一拍,然后朝前一推!
火雷之力从他掌中延伸出来,飞快地变成了一个光球,将他整个儿包裹在中央。
“哈哈哈哈!贼道士黔驴技穷了!小爷我修炼了几百年雷法了,你拿雷劈我??哎呦!”
“咔嚓!”五色神雷落下,炳灵公所发的光罩瞬间就崩碎成了千百点火星。
“哎呦!哎呦!饶命!道爷饶命!小爷,不是,我错了!真错了……”
“哎呦!好疼啊……道爷!道士爷爷!我真知道错了,再不敢抢你的麒麟了……”
雷击持续了约有半柱香时间才停了下来。
天地颠倒旋转的异象也消失不见,山川、河流、药田又显化了出来,一草一木都完好无损。
“噗通!”炳灵公从空中坠落,摔在河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头上金冠碎了一半,身上锁子甲上也出现了一个一个的破洞。
“乖乖!这臭道士下手真狠啊……我降生千百年了也没吃过这样的亏……”
炳灵公被雷劈的脸上一片焦黑,吐了口轻烟后有气无力的嘀咕。
“二姐那玉符肯定是坑我的,说不定他和这道士谈妥了什么交易,让这道士收拾我……”
“大姐夫估计也知道些辛秘,以他的性子才不会帮我抢人家的坐骑……”
炳灵公被五行神雷劈了这一会儿,身上法力被轰散了不少,脑袋反而变得灵光了几分。
又过了几个呼吸,他恢复了一点力气,正欲大声哀求放他出去。
“轰隆!”身下的大青石,地面、河流、山川、药田又在一瞬间崩碎成了雾气。
天地再次开始旋转,密集的雷声响起,五色神雷又落了下来。
“还来?!道士大爷!没完没了了是吧?哎呦……”
张牧之带着张元吉又走了个把时辰,直到日头偏西时,才临近沂水现成,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泰山三郎被雷劈了一路,估计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神职带来的香火愿力都被雷霆之力消磨光了。”
“待我给他设个封印,放出去磨一磨他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好了我再替他重铸本名神篆。”
张牧之从张元吉手中拿过葫芦,走到属下无人处将盖子打开。
“嘭!”一道火光从葫芦里冲出,窜上高空往泰山的方向飞去。
“哈哈哈!泼道士!你等着!小爷定要让你好看!”
炳灵公一边逃窜,一边哈哈大笑。
张牧之摇头无语,手捏个法决朝空中那道遁光遥遥一指。
“哎呦!”一声惨叫,遁光一下崩碎开来,一个人影从空中往二十里外青州城里落去。
张牧之又将葫芦挂在腰间,带着张元吉入了城,先是寻了个小食铺子吃了饭,然后才顺着街道往县衙方向走去。
沂水县是青州府治下十三个县城之一,而且算是其中比较繁华的郡县。
韩怀远在这里做县令属于是难得的实缺了,在地府历练几年,如果干得好,肯定还会被升迁入京城的。
这也是因为他殿试时应对的好,在一众新榜进士中名次靠前的原因,当然也不排除韩家不吝银钱上下打点的关系。
且说青州城中,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
“噗通!”一个人影从半空坠落下来,脑袋朝下,在青砖地上砸出一个好大的坑。
过了好一会儿,炳灵公才醒转过来,爬起来揉揉脑袋,感觉身上无一处不疼。
“哎哟!泼道士下手是真的狠啊……我身上大半法力都被雷给轰散了……”
“更狠的还是二姐,往死了坑自家亲弟弟呀……”
炳灵公揉了揉腰,或多或少腿脚,然后动作一下停住了,又往头顶摸了摸:“我这是穿的什么东西?我的宝甲呢?我的金冠呢?”
原来他身上此时只穿了一身粗布青衣,头上以一块布简单包了个发髻,若非身形过于挺拔,整个儿看起来就似个书生。
先前那鎏金冠、锁子甲、狮蛮带、踏云履早被五行神雷轰成粉末了。
“我现在顶多有等同于阳神真人的法力,这样回去肯定要被父亲麾下那些太保耻笑,还是先觅地恢复些法力。”
炳灵公放开神念感应了一下,然后又嘿嘿笑了起来:“原来到了青州城了,我在城中有一座大庙,正好去调用香火恢复法力。”
随后炳灵公伸出手朝城中的方向一抓!
什么动静也没有。
炳灵公不信邪,又虚抓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反应。
“好个道士,在我身上下了禁制了……让我无法感应庙里的分神……”
炳灵公想要将身形虚化回归到那庙中神像里,试了几次也没成功,想隐身后飞过去,隐身法也失了灵验。
好似他不再是那种虚实聚散由心,能随灵感应,分神无数的神明,而是变成了个具有肉身的修士一般。
“我就不信邪了!我自家的香火我还受用不了?我走路过去!”
炳灵公整理了下身上衣衫,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小巷,顺着人流往记忆里的那座庙里走去。
“说起来这神庙还是青州城隍的,多亏了我神机妙算,和那城隍神打了个赌,叫他把这神庙输给了我!”
“那神庙处在繁华之地,每日焚香拜神的也多,想必这攒下来的香火够我恢复些法力了。”
街上是一片繁盛的景象,各种行人,商贩,马车往来,两侧粮店,布店,饭馆儿,茶楼甚至是药店都有人在大声的揽客。
炳灵公也没心思闲逛,大步穿行在人流之间,顺着感应七拐八拐,总算来到了一处高大的神庙之前。
然而意料之中香火鼎盛,信众交织的景象并未出现。
庙宇里倒是有许多人,不过却没人烧香拜神,而是围拢在一起,正堵在门口看热闹。
“三山炳灵庙”的匾额被人摘了下来,摔在地上碎了几块,被人踩的满是脚印。
“出了什么事情!谁敢对我不敬!”
炳灵公心中暗怒,又听殿堂内隐约传来哭诉声和唾骂声,连忙仗着身高力大朝前挤去。
好不容易闯过拥挤的人群,炳灵公来到庙门口朝礼一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是吴老头夫妇两个!我帮他女儿促成了好姻缘,他俩怎么敢砸我的庙?”
庙中大殿里停着两口棺材,两个衣衫朴素,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棺材前一边哭诉,一边指着神坛上那骑麒麟,披金甲的神像大骂。
神像香案下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庙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看就是挨了揍。
庙门外站着的围观的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一边套头叹息,同情吴老头的悲惨遭遇,一边小声的议论。
炳灵公耐着性子听了半晌,总算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吴老头是这青州城里手艺数一数二的木匠,一双巧手能雕龙刻凤,城中但凡有富户需要修建宅邸,或是建造神庙之类,大多会请他去做哪些精雕细琢的活计。
吴老头有一个女儿,名字唤作慧娘,生的娇美柔弱,蕙质兰心,自小便和城里周老秀才家的儿子定了婚约。
只是七八年前,周家突然衰败了下来,周老秀才生了重病,为了吃药把宅子卖了也没救回来,最终老夫老妻一起去了,独留下周小子艰难度日。
吴老头发了善心,把周小子接到自己木匠铺里做工,让他跟着他手艺,准备等他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了就跟自家女儿完婚。
恰逢泰山三郎神游至青州城,见自家神庙狭小,且处在偏僻之地,香火少得可怜,于是就显灵指点那个庙祝找人给他重修庙宇。
庙祝好不容易凑够了钱,找到吴老头的木匠铺里聘请他为泰山三郎的神庙雕刻木梁、轩窗。
泰山三郎炳灵公也发了慈悲,见吴老头家里有女儿未嫁,就愿意为他保举一媒,赐他女儿一桩好姻缘。
而恰逢青州城隍前来拜见东岳大帝的三殿下,听说了这事儿后便说此婚姻不成,声称慧娘早有婚约,自然应当依约而行。
炳灵公却觉得那周家小子命里没有发迹的运数,配不上吴家慧娘的好姿容,而自己给她选的夫君才是良配。
青州城隍和炳灵公这两个神明抬起杠来,争执不下立了赌约,谁若是输了,就把自家神庙让出来给对方……
当然吴老头是不知道这事儿的,他跟庙祝商量好要做的活儿后就回了家。
结果没过几天,那庙祝又再次登门,这次是带人来提亲,其家甚富,其意甚诚……
吴老头其实谈不上是坏人,只是清贫惯了,见了聘礼里面那些白花花的银锭子后,觉得自家女儿嫁过去后不会受苦,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吴慧娘知道了此事,就和周小子约定了时间,待天黑了就一起跑出家去,准备逃往外地后成了亲再回来。
城隍爷也乐得成人之美,暗中派遣阴差用幻术迷了守门士兵,给两个青年男女打开了门。
岂料炳灵公手下护法神将,天兵众多,早留意了吴老头家里的动静,指点庙祝带着人在青州城外等着。
吴慧娘和周小子出了城门,走了不到十里路就被原定好的夫家抓了个正着。
人家夫家也没在这事儿上较真,只是催促着吴慧娘和自家孩子尽快完了婚。
城隍爷输了赌注,高大的城隍庙就归了炳灵公了。
原本定好的“三山炳灵庙”自然无需再建了。
庙祝当天就找人把城隍爷的神像请到偏僻小庙里去了,然后换了新牌匾,找巧手的匠人新塑了炳灵公的神像。
炳灵公心满意足,带着天兵神将巡游了一番后返回了泰山。
“周小子忧思成疾得了重病,撑了不到俩月,昨天撒手人寰了。”
“吴慧娘在夫家也是日日以泪洗面,从丫鬟处得了周小子去世的消息,昨天晚上也悬梁寻了短见。”
“吴老头痛失爱女和徒弟,悲愤之下就找说媒的庙祝理论,庙祝扛不住揍,就说了都是炳灵公的主意……”
炳灵公站在门口,听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不由羞的面红耳赤,看了下殿堂里的两口棺材,更绝得刺得眼疼。
“此等恶神还留他作甚!正该把他神像砸了!看他还敢不敢祸害百姓!”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一阵安静。
炳灵公站在靠门的位置,顺着分开的人群望去,正看到一位身着青衣,背负宝剑的清丽少女站在那里。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么?”那少女见众人都在看他,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有个年长一些,穿着秀才长衫的老头尴尬地拱了拱手:“这位……女侠有所不知,这炳灵公脾气甚大,谁若砸了他的神像,肯定要遭报应的……”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原来如此,多谢老丈指教。”
然后就没了动作。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围观的人群都陆续散场,吴老头夫妇也被人劝回家去了。
炳灵公似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从角落里出来,心里暗自嘀咕:“想不到我当时好心,却做了这一件错事。”
“被百姓这等厌弃,也不知神像中还有多少香火愿力……我且好歹受用些,然后返回泰山寻父亲说说,看能否让他俩还阳……”
他又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了下,确认庙中无人后,来到香案轻轻一跳便到了神坛上,然后把手摸向神像。
“我被下了禁制,这神像里的分神也沉睡了……不过还有些香火能用……”
“这位道友!你也是来砸炳灵公的神像吗?”头顶突然有声音传下来。
炳灵公的手好似触电一样缩了回去,抬头一看,见那个青衣负剑的少女正坐在房梁上。
“我乃黎山老母座下弟子青璃,敢问道友师承何派?”青衣女子轻笑着抱拳行礼,然后轻飘飘落了下来。
炳灵公迟疑了下,抱拳支吾着答应:“我是……我是雷祖座下弟子,修的是火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