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休息室的途中,谢林先后和一男一女两位身着正式服装的职员擦肩而过,奇怪的是,这两人只是往他这边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类似的情形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再也无法引起他们的任何兴趣。
谢林也无暇留意这个小插曲,他扛着明前进入了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但看起来更像是住院病房。
六张病床在房间里摆得整整齐齐,就是床头没有可以吸氧的装置,也没有可以呼叫护士的按钮。
“水……”
明前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水?
谢林看了看四周,倒是看见了饮水机和一次性杯子,只不过……
——明前好像是在说梦话。
他掏出幻想指针,和先前查看的时候一样,指针仍旧在疯狂旋转,仿佛已经失灵。
“啊!”
明前从床上弹了起来,脸上满是迷茫。
“做梦了?”谢林问。
他来到了饮水之前,开始倒水。
“不知道……”明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才接着说,“我……莫名其妙地看到了仪式的一部分,还听到了那首童谣。”
“还有这种事?”
谢林将水递给明前,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去,然后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慨叹。
“很奇怪,画面是破碎的,但又十分清晰,就像是闪回……”明前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很快又摇了摇头,“搞不懂,但我觉得神夜村更是非去不可了。”
“你能在神夜祭中存活下来吗?”谢林对此表示怀疑,“进入石棺然后沉入水中……听起来更像是在自杀。”
“这是进入神夜村的唯一方法。”明前的声音很坚定,“我不会死的,这一点你得相信我。”
她很自信,而且这句话不是谎言……
谢林没有问明前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默默点头。
“仪式必须要等到晚上才能进行吗?”他问。
“是。”
明前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出去散散步,你要一起来吗?”谢林问。
“不,我还是在这里休息吧,”明前说,“6点的时候在大吉山集合,如何?”
谢林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他之所以如此提议,除了想要在进入神夜村之前好好休整一番之外,还有两个考虑。
——一个是,自己应该趁着这段时间写下今天的维度观察报告。
——另一个则是,能不能有别的方式进入神夜村?
谢林沿着原路返回,叫上一直在入口处等到的龙之介,回到了东福寺的站台。
现在是14点15分,正好有一辆列车进站,站台上人来人往,浓烈的烟火气一下子就冲淡了谢林心头的阴郁气息。
幻想指针在明前醒来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
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在她半梦半醒之间,有某种因素干扰了指针的运转?
他内心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仪式、明前、书……
周围实在是有太多的巧合了。
他觉得这就像是自己遇到了问题,然后马上就不小心发现了桌子上前人留下来的参考答案。
这是幸运,还是陷阱?
谢林重重地叹了口气。
想要搞清楚所有的问题已经不现实了,不仅是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自己也没有相应的手段。
他走出车站,找了一家星巴克坐着,翻开了之前让诺玛记录的《言灵与灵魂的相关性研究》,想着能不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反而让谢林见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名字。
——塞西尔·佩恩。
谢林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两下,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命运的漩涡中心。
说不定是同名……
带着自己都有些不信的想法,他开始阅读。
此书是一位名叫塞西尔·佩恩的美国传教士于1862年写下,他似乎是一名对神秘学颇有了解的牧师,字里行间逻辑缜密,可见其功底相当扎实,而且运用的研究方法颇有后世社会科学田野调查的趣味,他走访了相当多的神社,同许多宫司与巫女交谈过,也引用了许多阴阳师的著作,结合他那个时候还处在摸索期的心理学理论,提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猜想……
——三界理论。
简单来说,塞西尔·佩恩认为整个世界可以被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也就是真实的,没有被命名的纯粹的客观世界,被他称为实在界。
第二个部分,也就是有形与无形的生物的意识、思维运行的世界,这个世界无法用肉眼观测到,只能用心灵去感受,被他称作想象界。
想象界时刻都想要认知、靠近实在界,方法则是将实在界“命名”,这个过程被他称作“欲望”。
第三个部分,也就是欲望——或者说,各种各样的名字——的具象化,这个世界只要掌握了相应的方法,是可以被肉眼观测到的,也因此被他称作幻想界。
塞西尔·佩恩认为,所谓言灵,就是欲望的一种表现形式。
言灵之所以可以影响现实世界,是因为这三个部分并非完全独立,而是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
想象界与实在界的连接点——即幻想界——是言灵能够运行的前提。
具体到人的身上,想象界的部分通常被称作灵魂,实在界的部分通常被称作肉体,言灵则构建了一个临时的幻想界,在这个地方,实在界与想象界被转化为了相近的形式,因此具有了相近的性质,在神秘学上,这种效果与炼金术的等价交换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林将自己的总结命名为“0-0-4”,存放到了备忘录中。
不得不说,这本书的作者对神秘学的研究似乎相当深入,姑且不论他提出的这个理论对不对,至少看上去足够圆融,可以说是自成体系了。
如果这个世界果真按照他的说法运行,那么,神夜村则很可能属于“幻想界”的一部分。
自己先前经历过的【不存在的世界】同样也属于幻想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