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瞬间,除了使用【操纵者】的能力,谢林还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将维度空间内的针筒与吗啡攥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灵性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无法被看见的世界,一个无法把握为图像的世界,硬要说的话,这里就像是一个只有出水口却没有入水口的水池,无数的想法化为流水,正不断地从水池的下方涌现出来。
所谓的对抗,就是要用自己的水池去撞击塞西尔的水池。
谢林在使用【心灵丝线·白】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过程,没有哪一次遇到了什么阻碍。
到目前为止,他碰见的人的灵性都太贫瘠,因而也相当脆弱,与这些人的灵性小水池相比,他的灵性之池就犹如大坝,两者碰撞的结果可想而知。
——他从来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然而,塞西尔和谢林先前遇到的人不同。
他的灵性世界宛如海洋……
——炽热的、血红的、痛苦的、悔恨的海洋。
塞西尔的海洋之中其他人那般纷繁芜杂的思绪,他的想法简单到了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
“我要和我的女儿在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永远,永远……”
或许这种纯粹正是他灵性如此强大的理由。
谢林的灵性在一瞬间决堤了。
痛苦渗入了他的每一个感官。
塞西尔的灵性之海并不像是海洋一般冰冷,反而如同火山中爆发出的岩浆一般滚烫,就算是远远地看着也会被喷涌的热气灼伤,更何况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痛苦,痛苦,还是痛苦……
一切由幻想构成的屏障在塞西尔的灵性之海的冲击之下纷纷破碎,就连幻想核心也不曾例外,不,就连谢林以为无物可以摧毁的幻想空间也成为了泡影,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诺玛更是轻易就变成了一缕升腾的蒸汽。
这一切都是必要的代价……
谢林面对着试图把自己吞噬的意志,在幻想核心被烧毁的前一个瞬间完成了改写。
“我的女儿已经死了。”
他将塞西尔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替换成了指向现实的句子!
“不!”
塞西尔的灵性之海沸腾了。
他的精神支柱,他维系生命的意义,他迄今为止行动的所有动力来源都已经随着这句话铭刻进了他的灵性而消失。
这样的塞西尔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谢林觉得他其实深知这一点,因为他的灵性已经将代表法亚拉的幻想核心也摧毁掉了,即使将自己彻底杀死也不可能将法亚拉复活。
塞西尔只是在挣扎,试图骗过自己。
然而,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现实在他的心中涌现而出,击碎了他精心构筑起来的美丽泡沫。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身上所有的亮着光的十字架图案都熄灭了,消失了。
他坚定的双眼失去了光泽,仅仅是看着前方,其中却没有一丁点意识的流动。
身为胜利者的谢林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狼狈地喘着粗气,手里只剩下了消防斧与医疗用针筒。
“你是……凋零者,和我一样的凋零者,那个老头子还是找到我了。”塞西尔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我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一直在欺骗自己。”
老头子?
他真的是那个塞西尔……
“为了女儿,便能无所不用其极么?”谢林看着他,“黄昏车站、东京还有那个森林,应该都是你干的事情的一种显现吧?”
“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一定会成为伤口的。”塞西尔勾起了嘴角,却没有再冷哼,“所有的幻想都是一道现实的伤口。”
谢林皱起了眉头。
“这和那个老头子告诉我的可不一样。”
“别太相信御衡者,年轻人。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塞西尔抬起头,身影已经开始变得虚幻,“这句话随便你怎么去揣测,但我只是单纯想要告诉你我的想法,你也看到了我干过的事情,我遭受的不幸,我的一生……思考,努力思考,痛苦地思考,不要重蹈覆辙!”
他看上去无比疲惫,却显得无比真诚。
谢林没有机会再同他说话了,因为塞西尔碎成了无数的灰石,这些石头不受控制地与他的灵性产生了共鸣。
这是塞西尔的灵性化作的幻想核心……
不,和之前吞噬的核心都不一样,它们带着塞西尔残留的痛苦!
“痛苦是一种接近真相的方式,它是撕开甜美幕布的一把没有刀柄的刀,握住它,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你也就能看到被遮蔽的真相的一线光芒……”塞西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感受痛苦,刺穿白昼之主编织的谎言,你离升维不远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馈赠,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我的复仇,我的诅咒……”
下一秒,仿佛有一根长矛刺穿了谢林的心脏,有二十根银针穿进了他的每根手指与脚趾,有两把冰刀在挖凿他的眼球……
一切能够想象的折磨所能带来的痛苦都不足以与谢林感受到的痛苦匹敌,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再是人,不再拥有人类的思维方式,不再感受人类能够感受的情感,不再渴求继续存在,犹如一块自然中的石头。
就在这种比精神病还要疯狂的体验中,谢林却感觉到自己挣脱了某种枷锁,他无法知晓这种枷锁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是如何受到的束缚,但他此刻却感知到了这种莫名的枷锁,就像是……某种局限,某个边界,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薄膜。
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在这一层薄膜上面戳破了一个口子,将头伸了出去。
恐惧与喜悦宛如一道闪电与一声雷鸣,同时在他的脑海之上生成,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惧袭来,随后姗姗来迟的才是一种宁静的喜悦。
谢林仿佛走在深冬结了一厘米薄冰的海面上,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冰面,没有陆地,只是仿佛天空的蔚蓝与雾蒙蒙般的覆盖在蓝色之上的白。
他被随时都会被深海吞没的预感折磨,又为自己能够做出一件绝对不可能之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