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整个世界猛地颤抖了一下。
谢林退出了刚才的状态，睁开了眼睛。
黑雾已经散去，自己正站在海边的一处圆形的小岛之上，脚下是无数具骸骨堆积成的谷堆，一座座石棺被骨堆掩埋，只能瞥见一个个挤出骨堆的边角。
更远处是无边无际的海洋，而自己来时的路则能看见一座矗立在海上的黑色鸟居，有一条石板小径宛如通往天国的阶梯一般悬浮在海面上，坚如磐石，连接着生者的世界与黄泉的源头。
这就是塞西尔维持幻想所付出的代价么？
只不过，承受这份代价的却不仅仅是他自己……
谢林收回了目光。
他手中只剩下了消防斧和提前留下的医疗用针筒和医疗用吗啡。
这本来是用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给塞西尔最后一击的，但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谢林看向一旁的明前，确认了一下她的状态。
没有呼吸，瞳孔涣散，估计是没命了。
他掏出手上的医疗用针筒，提取出医疗用吗啡，给明前注射了进去。
将针筒内所有吗啡都注射进去之后的一瞬间，明前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虽然塞西尔那家伙让自己不要太相信御衡者，但不得不说，那个老头给的东西效果是真的不错。
“我这是……还活着？那个怪物呢？”明前揉了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看到了手里拿着医疗用针筒的谢林，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感激，“谢林先生！是你救了我？”
“怎么能对死掉的盟友视而不见呢？”谢林说，“塞西尔死了，这个秘境很快就会碎掉，我们即将返回现实。”
“真厉害啊，谢林先生，能够讨伐将那样的怪物。”明前感到一阵恍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从逼仄的大都市来到了一片种满了白色葱兰的原野，感觉挣脱了某种束缚，脑子也清明了许多……”
“是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谢林说，“塞西尔也许对你产生了某种影响，让你不自觉地想要靠近这处秘境，以便让他达成目的……”
御衡者是否也使用了同样的手段？
不，这不是他用出来的，而是自己主动走进去的。
那个老头顶多算是个诱饵而已。
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感到后悔。
也许拒绝老头的邀请，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也是一种结果，不过，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他就不会后悔。
后悔可没有用。
自己的确害怕死亡，而老头给自己带来的契机也让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不是吗？
虽然被恐惧牵着鼻子走了，又或者被当成了处理塞西尔的工具，但自己也从中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好处。
不过，御衡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让自己去处理类似塞西尔这样的人吗？
或许塞西尔的那句话没有错。
自己必须得思考，即使痛苦也要思考……
——但不是这个时候。
秘境正在崩解。
海洋也好，鸟居也好，小径也好，都在碎裂。
一道白光闪过，谢林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秘境。
他没有睁开眼睛。
诺玛已经不在了，按理来说，谢林是不可能知道周围的情况的，然而，他却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正站在进入秘境之前的浅滩之上。
明前就在旁边，还没有醒过来。
面前河流平静而无波澜，几条金鱼跃出水面，想要逆流而上，也不知道是想要寻找到更加适合产卵的地方，还是单纯想要离开这一处水域。
手上的消防斧消失了，针筒与吗啡也不见了。
他极度疲惫，同时也极度兴奋。
这是此前没有的能力，也是三维的生物所不可能掌握的奇迹。
和幻想核心——也就是词条——所带来的能力完全不同，这种能力不需要以幻想核心作为中介，因此没有任何延迟，就像是天生如此，操控起来甚至比移动手指还要轻松。
自己的确已经“升维”了。
脱胎换骨还不足以形容整个过程，用进化也小瞧了整个过程剧烈的变化程度。
谢林觉得——这不是谦虚，更不是傲慢，只是描述事实——自己在成为神明的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对于四维生物来说，有些事情是自明的，宛如三维生物生下来便会进食一般天经地义。
一个存在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意志、能力与灵性。
意志是相当于容器，越是坚韧，所能容纳的灵性就越多，能够影响世界的能力就越强大。
能力就是影响世界的方式，词条——也就是幻想核心——就是能力的一部分。
灵性则是存在的燃料，是维持生存所必须的薪火，换句话说，不仅仅相当于是寿命，同时也相当于是健康。
三者通过某种目前他还搞不清楚的方式耦合在了一起，就构成了自我意识。
——这就是谢林在升维之后直接观测到的信息。
想要成为真正的神明，就必须将这三者提升到一个语言无法描述的高度。
他推测，所谓的维度其实是用来限制了这三者上限的。
要想实现升维，就必须想办法突破维度的限制，而塞西尔赠送给自己的“礼物”，其实就是以他的如海洋一般庞大的灵性为代价，通过某种方式强行突破了维度的边缘，让自己硬生生体验了一把维度之外的世界。
这个操作的风险相当高，如果承受不住过程中带来的恐惧，那么自己就会当场燃尽所有的意志，成为植物人。
好在自己经受住了考验。
不过，就连谢林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所以那个家伙才说是“诅咒”么？
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塞西尔在最后时刻看上去变得温文尔雅，似乎是感到了悔恨，所以才对自己和盘托出，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相信他。
这家伙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真是头疼。
托他的福，自己与御衡者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完全撕碎了，维度穿越器也直接在灵性风暴之中化为了飞灰。
不过……
谢林脑海中接收到了一条信息。
「你的进度超出了我的预期，谢林先生。我不得不承认，你能够在与堕落凋零者塞西尔的战斗中幸存下来是一件相当不寻常的事，这在我的观测记录上都没有先例。正因如此，我希望与你正式合作，一同维护维度之间的平衡。我的价码是给予你穿越维度的权限、你原本维度的坐标以及无比完善的作战后勤服务。如果你对这份工作有想法，请前往我在你所在维度的办事处，我已经安排了一位人偶作为全权代表与你洽谈相关事宜。发信人：萨尼，维度御衡者。」
御衡者的口气明显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亲切了许多。
祂知道自己升维了？
嘴上说着人类如何如何，自己却也不免前倨后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