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员六号通报：【本质六】确认失去生命体征，该阶段实验结果与预期不符，已记录。因处于实验初期，故介入实验，已重新锁定实验体，实验继续。”
无法分辨性别年龄的声音把沈不欲从睡梦中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前路。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高速路，前面都是被丢弃在这里的车，一个人都没有。
车身晃晃悠悠的，面包车总是能从汽车的夹缝中穿行而过，这让他不得不佩服宋染的车技……
直到他发现宋染是闭着眼的。
“哎哎哎！宋染！宋染！”他连忙叫醒了宋染，吓得一身冷汗。
宋染一个激灵，赶忙踩了刹车，面包车刚好停在距离前面汽车不到半米的地方。
“姑奶奶你困了倒是跟我说啊！这是高速！你丫的还开120迈，你是真不怕死啊！”
沈不欲气不打一处来，仔细想想满脑子后怕，这得亏是他们运气好，每次都能从汽车夹缝里穿过去，不然非得弄个车毁人亡！
宋染被骂得缩起脖子，然后悄悄眯起眼睛讪笑道：“不、不好意思啊，太困了……我这不是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会儿嘛~”
“你这哪儿是想让我多睡会儿，你这是压根没想让我醒！”
沈不欲翻了个白眼，刚想多训斥几句，却听到后车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立刻从副驾驶位翻下去，一把揪住了想要逃跑的小愣。
他提着小愣的衣领，把男孩拎到半空：“呦呵，还自己解绑了？”
小愣一脸倔强，背上满是伤口，只进行了粗糙的处理，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男孩鼓着腮帮子，愤愤地说道：“我要回家，我要找哥哥！”
“听着小兔崽子，我现在已经够烦了！”沈不欲皱着眉，死死瞪着面前的男孩，“我实话告诉你，你村子里的人已经被我杀光了！要是你不听话，我就……”
“你干嘛这么凶！”
宋染没好气地抱走小愣，换上了笑脸。
“小愣，对吧？跟姐姐说，你还记得村子里发生什么了吗？”
小愣抱紧宋染的肩膀，恶狠狠地瞪了沈不欲一眼：“他们……他们杀了爸爸妈妈，还把哥哥抓走了……他们都是坏人！”
宋染犹豫了一下，把小愣放在地上，双手捧住那脏兮兮的小脸：“小愣，你听我说，你的哥哥……也死了。”
“你骗人！哥哥还没死！他还坐在那儿呢！我都看……”
小愣正暴躁地大叫着，忽然愣住了。
他看着宋染手里的照片，呆呆地接过来，借着车灯看清楚后，豆大的眼珠不可抑制地滚落下
来。
宋染擦擦他的眼泪，温柔地说道：“小愣是乖孩子，知道姐姐有没有在骗你。我和那位大哥哥，为了逃命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你信不信也好，恨不恨我们也罢，但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明白吗？”
小愣半晌没说话，只是盯着照片发呆。
沈不欲靠着车门抽烟，盯紧了这个小孩子。
他不想带着这么个累赘，但他作为人最基本的良知还在，只要还没走到绝路，他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孩子。
但如果小愣真的冥顽不灵非要回家，他也绝对不会挽留。
就在他思考该怎么劝宋染接受小愣硬要离开的事情时，小愣忽然擦了擦眼泪，一言不发地往车头前面走去。
“喂，你想干嘛？”沈不欲冷声问道。
小愣什么都没说，蜈蚣般的巨大尾巴直接从尾椎骨处钻出，然后猛地扫开挡在前面的车辆，开辟出一条路。
做完这些，他又走到宋染面前，扑通跪了下去，“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我相信姐姐的话……我也知道哥哥已经死了，可、可我就是想……”
说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再次哭了出来，像是无家可归的幼犬，无论如何呜咽，都再也回不到过去。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样。
就连沈不欲都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本来他满心欢喜地来上大学，还提前来了半个月，为的就是想提前找个兼职，边打工边上大学。
现在录取通知书倒是还在，但大学没了，这又有谁能接受？
他们一家子……甚至整个村子，都盼着他这个大学生能出人头地，毕了业建设美丽乡村。
结果他莫名其妙就成了伪王，莫名其妙卷入到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睡个觉还要被那鬼声音吵醒，真是越想越气！
但小愣真的很懂事，他哭了一会儿就自己擦干眼泪，又转过来，对着沈不欲磕了三个头。
“我不会恨你的，我知道叔叔不是坏人。”
“叔……”沈不欲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但他现在满身血污胡子拉碴，确实非常狼狈，“随便你，别胡闹就行。”
“小愣懂事，小愣很乖，我还会做饭！”小愣迅速调整好了心情，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道，“小愣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沈不欲把烟头丢到一边，径直坐上驾驶位：“行了行了，继续赶路吧。宋染，你也睡会儿吧。”
“好哦！”宋染似乎恢复了一开始的精神气，连笑容都更加灿烂，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上，“那就辛苦沈叔叔开车啦！”
“你……”
…………
邢诺市，商贸区，某座写字楼的最高
层。
阴五灯瘫坐在沙发椅上，愣是喘了半天粗气：“一路上……这么多伪王都没把我怎么样，爬了这五十多楼差点要了我的命……”
“毕竟电梯不能用了，辛苦少东家。”管家递上一杯热茶，欣慰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顿时安心下来，“您没事就好，您是阴氏集团的主心骨，只要您还在，集团就不会倒。”
“集团不集团的无所谓，我家里人怎样了？”阴五灯说完，抿了口茶。
管家脸色一僵，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是在想怎么开口。
“没事，你说吧。”
“是……少东家，东家……被人杀了。”
茶面忽然掀起几圈涟漪，阴五灯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鹜起来，但转瞬即逝：“谁杀的？”
“据说，是一个伪王，我派人打听了一下，大家都叫他……向量之王。”
“向量之王……现在都是这么给伪王起称号的？找到他，杀了——”阴五灯说到一半，喝了口茶，又摇摇头，“不，找到他，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要亲自动手。”
“是。”管家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位少东家心志坚韧，一开始还担心他会失控，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二少东家没事，现在已经转移到入海市码头的游轮里了，不会有事的。”
阴五灯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有时间留意一下两个人，一个叫沈不欲，一个叫宋染，都是大学生，宋染是伪王，沈不欲……应该也是。他们救了我的命，如果他们有什么需要的，无条件满足。”
“是，我记住了。”
“对了，你现在躲一下吧。”
阴五灯说着，把茶杯放到桌面上，目光扫向办公室的入口。
管家一愣，虽然没懂什么意思，但还是躲在了一边的柜子后面。
下一刻，办公室的门被人狠狠地踹开，七八个人蜂拥而入，虎视眈眈地盯着端坐在沙发椅上的阴五灯。
“就是他！他杀了二十多个伪王！体内的王权一定非常多！”
“我们一起上，谁杀了他，王权算谁的！”
“好！一起上！”
阴五灯叹了口气，半眯着眼看向这群人，轻蔑地一笑：“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觉得能杀了我，我只是看起来瘦而已啊……”
“动手！”
为首的一人大喝一声，拳头上瞬间包裹了一层锋利的刀片。
阴五灯往后一仰，轻声说道：“死。”
空气仿佛凝固了，数位伪王突然停在原地，眼珠几乎跳出眼眶——
他们的心跳瞬间停止，大脑神经元毫无征兆地死亡，就因为简单的一个字，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伪王，下一秒就
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阴五灯整理了一下自己二八侧背的发型，忽然有些后悔：“忘了问谁告诉他们我在这儿了……算了，宏叔，麻烦你清理一下。”
管家看得心惊肉跳，却又抑制不住地笑了。
他连连点头，忍不住夸赞道：“少东家……不对，现在是东家。东家实力这么强，我就放心了。”
“再强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什么都搞不清楚。”阴五灯继续喝茶，转头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皱起了眉，“【本质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快到了吗？我坐的屁股都疼了。”
宋染看着似乎漫无尽头的长路，忍不住埋怨道。
沈不欲看了看离线地图：“快了，再往前十几公里就有个路口，过一个环山公路就到了。”
他的心情很不错，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愈发放松的同时，思乡之情也前所未有的强烈。
可宋染总觉得不安，低声说道：“我们要不要把车停在外面？万一村民抢我们的物资怎么办？”
沈不欲一瞪眼：“什么话！那都是我的老乡，我跟他们相处快二十年了，他们什么人我不知道？怎么可能抢自家人的东西？”
“唔，也是，抱歉。”宋染挠挠头，又看向他，“要不……你先换身衣服吧？”
沈不欲的衣服已经彻底被血污浸透了，现在又结上一层血痂，看起来和恶魔没两样。
他想了一下，说道：“往前有条河，我们在那儿整理一下再进村。”
那条河他很熟，往上游有个大坝，再往上就有个水上乐园，但非常简陋，只建了几个有模有样阁楼，据说多余的钱都被村长私吞了。
他们开着车灯，在河边简单洗了洗，然后换上从小愣村子搜刮来的衣服。
沈不欲还是穿着黑色的运动服，又宽敞又方便，也习惯了。
小愣就是简单的便服，倒是宋染用心打扮了一番，甚至还用包里的化妆品对着手机简单补了个妆。
她整理了一下白色衬衣前的粉色领带，捋平了小裙子上的褶皱，滴溜溜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好看。”
其实沈不欲根本就没看。
“叔叔！”小愣忽然叫道。
沈不欲攥紧了拳头：“叫哥……”
“河里有人在仰泳。”小愣指着一个人影，疑惑地说道。
沈不欲的身体立刻就僵住了，他眯起眼，看着那随波逐流的人影，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先捂住宋染的眼睛，等着那个人从车灯前飘过，才松开手。
那不是有人在仰泳，而是一具飘过去的尸体，半个脑袋都瘪了！
而且那人没有浮肿，皮肤的颜色也没有特别白，看上去是刚死不久。
也就是说，行凶的人就在附近……
“上车。”沈不欲内心愈发不安，他现在只想赶快见到父母，“快点！”
宋染也看到了那具尸体，但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们刚走到车边，几束灯光就照了过来。
“快上车！”沈不欲直接把宋染推了进去，小愣径直爬到后座。
他站在车门附近，右手按在枪柄上，死死盯着手电筒的方向：“什么人！”
那群人似乎被吓到了，灯光都颤了颤：“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沈不欲，前面村的！”
“不欲？是不欲吗？”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沈不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人在灯光中缓缓现身。
他激动地笑道：“二姑！”
“不欲！真是他！我大侄子回来了！”二姑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嚎叫起来，“大侄子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快担心死你了！”
沈不欲放松下来，连忙走过去：“二姑！还有大婶、三伯、六叔，表哥也在呢！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听他这话，几个人的表情就变得忧郁起来，表哥哭丧着脸说道：“你可不知道……自从这天黑了以后，那什么伪王就冒出来了！一开始部队好不容易撑住了，可隔壁村的人就打过来了！”
“打过来？”沈不欲皱起了眉，“他们打过来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大婶义愤填膺地叫道，“那群王八羔子不就是看中了咱们村子的物资吗！他奶奶的……他们带头的也是个伪王，可厉害哩！还、还能凭空变出来铁棍子呢！”
铁棍子？
难道是能操控铁的伪王？
那可就麻烦了……
沈不欲低头沉思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河里飘过去一具尸体，该不会是你们……”
二姑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表哥就先一步说道：“那是隔壁村的人。”
“啊……对！隔壁村的！”三伯憨厚地笑道，“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除了那坏小子的！好了不欲，我们先回村子吧，你爸妈肯定也想你了！”
“我爸妈没事？”沈不欲惊喜地拍了拍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好好好！我们先走！”
说着，沈不欲打开了车门，刚要钻进去，身后的表哥就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猛地一拉，他整个人就往后面倒了下去——
六叔猛地从最后面冲上前来，一直藏在身后的铁棍高高扬起，一咬牙猛地砸在沈不欲的脑袋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彻底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