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欲把小愣一个人留在房间中，和大家说明了情况，即便是冯甘诗，都意识到现在不能再多嘴了。
路哲一如既往的活泼，给大家分了点东西吃，宋染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在长久的沉默中，沈不欲站在角落，细细地啃着手里的压缩饼干，始终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最终，冯甘诗沉不住气了：“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染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还是扯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大家谁有什么想法吗？”
其实她知道其他人做不了主，但她不想让沈不欲独自想办法。
冯甘诗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我们去找舒学长？他肯定会……”
“他也许会帮你，但绝对不会帮我们。”沈不欲直截了当地说道，“冯学姐，你最好认清楚形势，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坐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们是一路人，只是单纯的因为被俞娜兰逼得走投无路了而已。”
冯甘诗撇撇嘴：“我知道，不用你说。”
钟涵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要不我们回上京吧？说不定……阴东家有办法治好小愣的哥哥。”
沈不欲无奈地说道：“好主意，那么请问我们该怎么离开这儿呢？现在全市肯定到处是俞娜兰的人，说不定现在，咱们头顶上就有直升机在飞。”
钟涵尴尬地低下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俞娜兰肯定会派人到处找他们。
而且他们的车就停在这儿，俞娜兰料定他们没有跑多远，监视的范围越小，他们就越难逃出去。
宋染想了想，说道：“反正我们手里有俞娜兰犯罪的证据，悔过书也在我们手里，要不……试着让钟叔叔联系一下监管局的人，看看能不能替我们洗脱冤屈
？”
“不行。”沈不欲摇摇头，眼睛深邃得让人看不懂，“现在还说不准那些疯子和终王朝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法保证监管局就是自己人。”
冯甘诗柳眉微蹙，不满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沈不欲忽然掀开眼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连忙闭上嘴，缩起脖子嘟囔起来：“反正就是没有办法呗，还不如直接跟俞娜兰打一架……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不成？”
其实沈不欲很羡慕这种头脑简单的家伙，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
如果能这么做的话，他们早就这么做了，关键在于他们不知道这些疯子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杀一个俞娜兰容易，但……
要知道，就连阴五灯现在都束手无策。
沈不欲叹了口气，说道：“算了，都睡会儿吧，之后再想办法。”
毫无结果的讨论像是一层厚厚的茧，把整个房间紧紧地包裹起来，所有人觉得又颓靡又虚弱，没用多久就都沉沉睡去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声，沈不欲轻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钟涵脱下的防弹衣穿在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
他出了门，谨慎地把门口的东西归位，循着记忆往地下街的出口走去。
但这里实在是太过昏暗，再加上路哲的住处在一个很刁钻的位置，还没走多远，他就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这边。”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沈不欲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惊惧地转头看过去，手机手电筒照亮了一张还没睡醒的脸。
“晃眼！别照脸！”
路哲没好气地摆摆手，然后一口气走在沈不欲前面，可突然被他拽住了手腕。
沈不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语无伦次地说道：“你…
…我……不是，你怎么在这儿！”
“大哥，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几岁不穿开裆裤我都知道。”路哲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往前走，“你也一点都没变，每次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就想一个人把所有事情扛下来……明明没那么大肩膀。”
“你快回去！外面太危险了！”沈不欲焦急地说道。
路哲狡猾地笑笑：“我要是回去，那我就把所有人都叫醒——你确定还要让我回去吗？”
“你……”
沈不欲哑口无言，从小到大，嘴上功夫他一次都没有赢过。
就在他思考该怎么劝路哲回去时，身前的女孩忽然幽幽地说道：“沈不欲，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他想了一下，说道：“高中三年，加休学一年，四年没见了。”
“一晃这么多年啦。”路哲十指交叉放在脑后，轻快地迈着步子，“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至于休学，你都已经上了一年大学了。”
沈不欲觉得胸口有些闷，说话都困难了：“但最后还是没帮到你，你妈妈还是……”
“我都说了，你明明没那么大肩膀的。”路哲失笑道，“而且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沈不欲低下头，一言不发。
四年前，或是更早之前，路哲的母亲就得了一种慢性病。
慢性病不算什么，如果能好好养着，及时吃药，还是能安享晚年的。
但对于他们这些深山里的家庭而言，慢性病比绝症更加恐怖。
可偏偏，路哲的父亲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路哲妈妈攒了一辈子的积蓄都被败了个精光。
路哲母亲的病一拖再拖，终于，在四年前的某天爆发了。
路哲挨家挨户地求情，希望村子里的亲戚们能多多少少借他们一些钱渡过难关。
但谁都知道，只要路哲
的父亲还活着，这钱就肯定还不上，于是没有一家愿意借。
得知此事的沈不欲求了爸爸妈妈好久，希望能拿出这笔钱。
他的爸爸妈妈虽然心善，但本身也贫困得要命，别说几万块钱，就连几千都拿不出。
于是，他悄悄告诉路哲，不要担心，他想到办法了。
满怀期待的路哲陪母亲去了市医院，静静地等待他的好消息。
那天晚上，沈不欲悄悄溜进了当地一个富户的家里，翻箱倒柜偷了五万块钱，马不停蹄地交给了路哲的父亲。
路哲父亲看到这些钱，自然是开心的，他满口答应一定会把这些钱用在医药费上，但当天就去赌博了。
结果可想而知。
富户报了警，警察找到了沈不欲，也找到了还在赌博的路哲父亲，拿到了剩下的三万块钱。
沈不欲的爸妈求爷爷告奶奶，跟邻居戒了两万块钱，还给了富户，然后把沈不欲狠狠地揍了一顿。
路哲等了两天，就在动手术的前一天，被警察告知了沈不欲的事情，她的父亲也被抓了起来。
于是，路哲只能带着母亲回家。
再之后……
再之后沈不欲就不清楚了，他的恶名传遍了整个村子，不得已休学一年。
他听人说，路哲不再上学了，她去了县里打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再然后，没过一年，路哲的母亲就过世了。
这么多年，沈不欲一直都在记恨自己，他恨的不是自己去偷钱，而是居然把钱交给了那个嗜赌成性的畜生！
他也对不起爸妈，他永远忘不了爸妈在亲戚面前点头哈腰的难堪样子。
从那一天他就知道，有很多东西，靠求是求不来的。
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才能拿到手的东西，也许是别人生来就有的
。
他开始变得圆滑，变得阴沉，变得压抑，只因为他原谅不了自己的罪过。
沈不欲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当时我没能帮到你，我记了四年——但今天我有一个弥补的机会，我能帮到你，帮到小愣，帮到宋染，帮到钟涵，还能帮到阴五灯……你就别拦我了，好不好？”
路哲忽然站定，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不轻不重，但扇得沈不欲原地发愣。
路哲不屑地笑笑，说道：“装什么悲惨男主呢？别忘了，咱俩可是撒尿和泥长大的，你什么尿性我不知道？我这次跟着你出来，就是不让你做背弃人伦的事情——说说吧，你的计划。”
沈不欲捂着脸呆了半晌，最后还是无奈地笑了。
这么多年，这家伙还是一点都没变。
…………
“科长，整条新乐街我们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沈不欲的踪迹……”
科员战战兢兢地说着，时不时打量俞娜兰的脸色。
俞娜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刚要发飙，卫星电话忽然就响了。
她皱着眉接通电话：“什么事？”
“科长，沈不欲……找到了。”
俞娜兰惊讶地张大嘴巴，刚想兴奋地命令手下人杀了他，就听到科员继续说了些什么。
“他……杀了十多个科员，然后投降了。”
“你说什么？投降了？”俞娜兰一头雾水，“是所有人都投降了吗？”
“呃，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科员有些犹豫，似乎是在忌惮什么，“他说，其他人都被阴五灯的人接走了，只有他被阴五灯抛弃了，所以才想要……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
俞娜兰越想越不对劲，但她权衡片刻，还是说道。
“把他押送过来，我要亲自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