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欲走出小区，就看到了钟涵，和他身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军人。
而在军人的封锁线之后，是一众记者和终王朝的人，他们远远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沈不欲，却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阵议论。
“沈……先生。”钟涵扬声叫道，“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沈不欲没有感受到一点敌意，就清楚这些话是说给那些旁观者听的。
毕竟他炸了博物馆，还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潇洒地离开。
沈不欲配合地把所有武器丢在地上，缓缓举起双手。
钟涵立刻走过来，把他的双手铐在身后，贴近耳朵轻声说道：“您放心，我们现在去吴二爷那里……宋染小姐他们都在那里。”
“嗯。”
沈不欲答应一声，脑袋被人蒙了起来，被押送进装甲车中，离开了这个该死的小区。
上了车，钟涵就放开了他，并且把枪和短刀都还了回去。
他很想问沈不欲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沈不欲就像是丢了魂一样，烂泥般地坐在座位上，目光空洞而呆滞，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走近吴错所在的四合院，他也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着内堂的吴错拱手施礼。
“不欲……”
宋染看着他的状态，不免担心至极。
“不欲五灯留下。”
吴错忽然开了口，那嘶哑嘲哳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恨不得当场把耳朵戳聋。
“其他人大堂静候。”
等其他人出去后，阴五灯拍了拍沈不欲的肩膀，两个人坐在吴错的对面。
在吴错面前，阴五灯就显得非常内敛，坐得笔直，脸上也没有一丝轻浮之意。
可沈不欲还是像烂掉的木偶一样，驼背弓腰，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错指尖一勾，原本在沈不欲腰间的短刀忽然凭空抽出，落在了他那只如枯槁枝干般的大手上。
“长歌所铸之兵，无不坚韧锋利，可久长浴血，难免刃卷刀钝，更何况凡胎肉人。”吴错低声说着，把短刀随手放在身边的桌子上，“不欲，日后有何打算。”
“我不知道……”沈不欲摇摇头，疲惫地说道，“二爷，我累了。我可能不适合成为八荒堂的一员，太累了……”
阴五灯微微皱眉，刚想开口，却被吴错的声音打断。
“善。”吴错脸上的鬼面反射着烛火的光，獠牙青面之下居然隐隐透出一股慈祥，“累了，休息便是。八荒堂之事，定论尚早。你等此番行径，必惊惹祁、舒二人，风波平定之前，你便住在此处，何时心静，何时定夺也不迟。”
阴五灯还是第一次听吴错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免有些惊讶。
吴错看向阴五灯，说道：“五灯，舒中庸有何动作。”
阴五灯认真地答道：“他先去了医院，他的孙子舒正阳现在正在抢救。之后他调了人手接管了那个博物馆，现在去了总部，估计是在和祁证道商量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会报仇。”
“舒心胸狭小，睚眦必报，务必小心。”
“五灯知道。”
“不欲之事，务必上心，力求全身而退。平息之后……老朽自有安排。”
“五灯明白。”
“善，去吧。”
既然吴错没打算多说什么，阴五灯就带着沈不欲离开了内堂。
沈不欲也清楚，吴错收了他的
短刀，就是要让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休息一阵子，不要再节外生枝。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空气都冷清了不少。
沈不欲看了一眼围上来的人，轻声问道：“陆洞呢？”
宋染疑惑地问道：“谁？”
阴五灯接话道：“路哲的一个朋友。你放心，我让逸叔送他去青叔身边了……他不能留在上京，否则赏金联盟的人一定会找他麻烦。”
“麻烦你了……”沈不欲说道。
阴五灯的脸色凝重，他现在也开不出玩笑了：“不欲，这次你有点太冲动了，你完全可以联系我，让我找人带你去见舒正阳，你自己闯过去，还杀了这么多人……”
宋染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勉强笑道：“不欲，事情我都听说了，路哲……肯定也不希望你让自己身陷危险，对不对？”
“我明白，我都明白。”沈不欲沉沉叹了口气，看着雨点落在院子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是我的错，我会好好反省，这次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阴五灯眼神一冷，“你需要反省的是，为什么每次有事都不想着找我们帮忙？”
宋染一愣：“诶？是这个吗？”
阴五灯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忽然抬高了声音：“来人。”
一个男人走进来，穿着便衣，看不出到底是部队的人还是终王朝的人。
“去查查，博物馆里爆炸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寻常的炸弹不可能有这么威力。”
阴五灯的面色愈发冷峻，即便是现在的沈不欲，都觉得后背发寒。
“如果发现是军用武器，立刻上报。”
“是。”那人答应一声，立刻离开。
宋染疑惑地问道：“如果是军用的……有什么关系吗？之前不是留下了很多军用设备吗？”
“那是外地，这儿是上京。”阴五灯说道，“终王朝建立之后，所有的军用设备都收了起来，如果真的查出来是军用的，那舒中庸就是私藏军火。”
钟涵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原来如此！这样就能狠狠地惩罚他了！”
“惩罚？”
阴五灯冷笑一声，指尖轻叩在扶手上，却像是给舒中庸敲响了丧钟。
“惹了我兄弟，还害死了我朋友……我是要让他死。”
这句话说起来轻飘飘的，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阴五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听他这么说，宋染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阴五灯在，沈不欲就不会有事。
宋染担心地看了沈不欲一眼，故意岔开了话题：“对了，这次还得感谢上邪的帮忙，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咱们去找他道谢吧！”
阴五灯挑了挑眉：“以上邪的性子，估计会觉得咱们烦。”
大家无奈地笑笑，沈不欲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
确实是要找上邪道谢的，还有洛天姝。
如果不是他们，恐怕不光是路哲，自己和宋染可能都会被舒中庸害了。
大家有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去了。
阴五灯给他们在四合院里分配好了房间，等大家都安置好后，他又回到了内堂。
“老爷子。”
阴五灯拱手施礼，表情比上一次更加凝重。
“五灯查清楚了，【解神计划】的参与者除了陆彦，还有伊甸和杜埃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明势力。而陆洞就是第一阶段的成果，他原名顾廷，是警察，现在自称
陆洞，我把他登记为执行局的【湮灭之王】，现在正在送去青叔那里……他原本不是伪王，也没有杀过伪王，他身上的权能是凭空创造出来的。”
吴错没有说话，阴五灯就继续说道。
“路哲是第二阶段的初期成果，但不同的权能之间具有互斥性。根据拦截到的数据资料，即便路哲没有身亡，过一段时间她也会因为权能互斥器官衰竭而死。另外，上邪、闫若和洛天姝小姐正在联手进行一个项目，试图将伪王体内的王权可视化。”
“观测者说，这一阶段还有不到40天就结束了，为了应对下一阶段可能发生的意外，我打算以八荒堂堂主的身份介入国际事宜，看看能不能……”
就在这时，吴错忽然抬起手，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不，这件事……待风波平息后，交由不欲去做。”
阴五灯愣了一下，但也明白了吴错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老爷子关切我的身体状况，我明白了……不过，您放心，我这身体，再活个二十年不是难事，我还得给您尽孝呢！”
第七十五章王权测量仪
自从沈不欲消失在大众视野后的几天，整个上京市的网络舆论就吵翻了天。
阴五灯很是会推波助澜，当即让手底下的人用各种匿名账号，把和【解神计划】有关的事情发到网络里。
先前虽然也发过一些，但这件事太过于离谱，导致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种阴谋论。
可随着沈不欲的事情逐渐发酵，一场针对【解神计划】的舆论浪潮铺天盖地地裹挟了全世界。
在常住人口众多的超大型城市和大型城市，甚至出现了呼吁禁止人体实验的游行。
这样一来，不管陆彦逃去了哪里，至少他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搞事情了。
同时，也不知道是谁把“天还有4个月就亮了”的消息散了出去，虽然没有多少人关注，但却着实让阴五灯捏了把汗。
这个消息是从国外传来的，恐怕是哪个【本质】在搞事情。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者说自从伪王出现后，风波就从未停止过。
神临会不知怎么的居然蔓延到世界各地，终王朝、伊甸和杜埃重点管辖的区域情况还好些，而那些偏远地区，神临会信徒数量众多，国际上不得不掀起一阵反邪教、反恐怖主义的浪潮。
不光是神临会，许多大型伪王势力也纷纷浮出水面，不少国家的政权甚至因此颠覆。
而最要命的，当属失控的赏金联盟，原本只是有外国人到华夏来加入赏金联盟，可从某个时间节点后，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出现了赏金联盟的分部。
有些地方，赏金联盟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掌控了所有的灰色产业，上游侵蚀政体，下游发展出更多见不得光的产业。
这些消息看得沈不欲头疼，他原本以为终王朝成立之后，伪王的动作怎么都得收敛一些。
可没想到国外的管理这么拉胯，伪王不光没有收敛的迹象，甚至越来越有朝着“弱肉强食”的野蛮文明发展的迹象。
他正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身后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他赶忙站起，朝那位身穿黑色禅衣的老人恭敬地拱手施礼：“老爷子。”
吴错在宋染的搀扶下来到了庭院的台阶上，微微颔首，什么都没说。
沈不欲已经习惯
了，吴错每天早上五六点的时候都会在院子里站一会儿，什么都不做，可能这也是老人家晨练的一种形式吧。
宋染瞥了沈不欲一眼，疑惑地问道：“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又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沈不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乱了套了。伪王实在是太强了，这样下去普通人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非也。”
吴错忽然开了口，每次他说话的时候，沈不欲都会考虑要不要给他买个变声器，至少这样听起来不会那么吓人。
“伪王至强，不过肉体凡胎，而现今科技之发展，非伪王可比。”
沈不欲挠挠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啦……再厉害的伪王，一个超视距打击也就没了。可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伪王本身就象征着一种权力，这让他们很容易掌控话语权，影响力肯定比普通人要大。”
“有道理。”宋染深以为然，“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就算杀了一个伪王，他的权能会随机出现在别人身上。这样一来，王权的总量不断增加，强大的伪王就能获得更多的王权，总有一天会到达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那不就是人形战略武器吗？”
“你们这些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八荒堂会想不到吗？”
一个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沈不欲惊讶地看过去，发现款步而来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洛天姝。
这女人穿着一身相当典雅的青色旗袍，流水纹收束有致，显身材还不说，和头上的银簪更是相得益彰。
不愧是服装设计师。
洛天姝先是客气地朝吴错弯腰施礼，然后微笑着说道：“最近怎么样？”
沈不欲苦笑着点点头：“还好，二爷这里应有具有，老阴也时不时地会找我们来玩……就是苦了小愣了，给他憋够呛。”
“小孩子嘛，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出去了。”洛天姝忽然走上前，伸手整理了一下沈不欲的头发，“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最近怎么样？”
沈不欲一怔，忽然明白了洛天姝的意思……
前些天洛天姝也会给自己发短信，安慰自己不必太为路哲的事情自责。
他能感觉出来，洛天姝并非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拉拢自己，而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沈不欲感激地看着她，微笑道：“已经好多了……也想开了，不管是谁的错，我能为路哲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眼下，还是要优先照顾还活着的人。”
“不要光想着照顾，遇到事情要学会依赖。”洛天姝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是一个人。”
“您怎么骂人呢……”沈不欲打了个趣，转移了话题，“三姐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洛天姝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嗔怪道：“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走得这么慢……上邪？上邪！”
“来了来了……”
拖沓的声音伴着拖沓的脚步，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上邪缓步走了进来。
这家伙像是僵尸一样，四肢僵硬，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显然是还没睡醒。
上邪朝吴错鞠了个躬，抱怨道：“你四点就把我叫醒，咖啡还没喝一口就把我拽到这儿来……比闫若教授还严酷。”
一边说着，他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手环样的东西，但比手环大了一圈，通体乌黑，还有一个小小
的屏幕。
沈不欲想起来，阴五灯前些天跟他说过，洛天姝、上邪和闫若以及以他们为首的实验室，正在研究一个可以将王权可视化的东西。
虽然他不太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看来就是这个小物件了。
“这是什么？”宋染好奇地问道。
“王权测量仪。”洛天姝说着，就开始摆弄这个小物件，“这东西可以测出来伪王体内的王权有多少，并给出一个标准化后的数值。”
“哦哦……”宋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什么用吗？”
洛天姝说道：“以前对伪王的分级，只能依靠他们对权能的掌控程度，边界非常模糊。而有了这个，就能对伪王进行严格分级了。百闻不如一见，我给大家试验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把手环套在了上邪手腕上。
上邪还没反应过来，手环表面忽然亮起一层白色纹路，四根小针忽然从手环内缘探出，一下子扎进他的胳膊里。
上邪痛叫一声，幽怨地看着洛天姝……但这样一来，至少清醒了不少。
屏幕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数字：17。
洛天姝说道：“0—10是初等伪王，11—100是中等伪王，101—500是高等伪王，500以上是特等伪王。经过研究，每个伪王体内最初的王权总量是差不多的，记为1个标准值。而这几个临界分数，差不多正好是权能发生质变的临界点。”
沈不欲心里一惊，这么说，他杀的伪王数量越多，分数就越高，同时也能大概计算出他大概杀过多少伪王，或者说被他杀掉的伪王，之前杀过多少伪王。
上邪是17，他的王权都是从高宁那里得来的，除去高宁自带的1，可以算出高宁曾经杀了16个伪王。
洛天姝似乎看出了沈不欲在想什么，解释道：“当然了，这个分数肯定会有误差，分数越高，误差越大，只能当参考。”
宋染疑惑地问道：“可……不是说王权的本质是逆维度能量，而这种能量不和任何物质发生反应吗？这东西是怎么测出来的？”
洛天姝说道：“这个……跟祁证道和我的权能有关。我也不知道祁证道的具体权能是什么，但他可以把我的权能分离出来，依附在物体上。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专业的……还是让这位小科学家来解释吧。”
上邪叹了口气，说道：“逆维度能源基本不与物质反应，但它本身具有某种特殊性质，具体表现为……说了你们也听不懂，总之它能影响光的性质，这也是造成现在天黑的主要原因。洛小姐的权能能让王权的这种性质更加突出，我们就可以借此通过测定光被影响的程度，反推王权的总量……你们是不是没有听明白？”
“明白！”沈不欲梗起脖子，强装出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
洛天姝把手环拿回来，换掉一次性针头，套在自己手上，随后屏幕上出现一个数字：114。
沈不欲瞪大了眼：“你居然杀过这么多人？”
“真没礼貌。”洛天姝撇撇嘴，“我杀的都是一些很厉害的伪王，都是二爷亲自指定的，所以数字才这么高。”
接下来是宋染，她的分数是12，这也难怪，沈不欲从一开始就极力避免让她杀人。
之后沈不欲兴致冲冲地把手环戴在了自己手腕上，满怀期待地等待一个超过洛天姝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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