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罗总？”
“是我。”
罗学云应了一声，打量着同样青春版的丁垒，古人云，丈夫未敢轻年少，能成大事者年轻时亦不可小觑，虽然过去没有成功，但已显出额外不同的特质，走在成功的路上。
当然，似他这样前期默默无闻，突然做出轰动事业的家伙，古人同样有美称，所谓君子豹变，出生丑陋普通，长大矫健美丽。玩文字游戏，很专业的。
丁垒像求职者一般进行自我介绍，包括以前的工作经历，初次创业的经验以及此次拉投资的想法。
“互联网发展如火如荼，神州应该跟上世界的脚步，我想开发一款电子邮箱，解决远程沟通和信息交流的需求。
据我所知，青云集团的出口业务非常强劲，是优秀的创汇企业，想必很需要对外交流的便利工具，而邮件正是最古老的通信方式，在信息高速公路的加持下，电子邮件将会有不输给移动电话的好处……”
见丁垒进入状态侃侃而谈，雷君悄悄起身往屋外走去。
“不好意思，稍等。”罗学云笑道，“雷总去哪？”
“我去催催菜。”雷君解释道。
还会来这套呢，罗学云道：“大饭店的服务还是能保证的，按时上菜不成问题，你好好坐着听吧。”
“这不好吧，毕竟我只是中间人介绍你们认识，既非老丁的创业伙伴，更不是齐心投资的员工。”
“那我正式邀请你成为齐心投资主理人。”
“开什么玩笑？”雷君差点原地起跳，很快反应自己失态，解释道：“我只想好好编程。”
丁垒狐疑地看着俩人，不知搞什么鬼。
“先一起听。”罗学云以不容置疑的眼神让雷君坐下，“互联网热土充斥新兴事物，做什么服务都有前景，电子邮件也不例外，但是盈利模式呢？总不能真跟现实似的，发送邮件要收费吧。”
丁垒道：“为了吸引用户使用，电子邮箱本身肯定要免费，这样才能推广做大。我认为只要沉淀数量庞大的用户群，不管做什么附加功能，都能实现盈利。”
“广告？”罗学云笑道。
“是的。”丁垒不得不点头，古今中外的商业发展都离不开广告，它是链接需求和供给之间的桥梁。“不止于此，譬如邮箱扩容、定制域名、邮件归档等个性化服务也可做增值内容。免费是为了留住用户，没有用户就是无源之水，没资格谈论其他。”
罗学云点头：“能想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互联网很新，大家都在设想和尝试，谁都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你需要多少资金？”
丁垒犹豫片刻，道：“我希望拥有公司的控股权，占股百分之五十以上，还有两个朋友共同创业……”
罗学云抬手道：“大家都是技术出身，讲话可以直接点，不会有不高兴什么的。”
丁垒咬牙道：“百分之四十，二十万，我们以技术入股，也出资二十万。”
金山软件求君之所以业界蜚声，不光是技术实力强悍，更是因为资历浑厚地位崇高，末学后进苦恼几十万上百万的创业资金，而不得不写软件求亲朋东挪西借，他已经能在项目开发上梭哈近两千万，光是宣传软件的广告费都以百万计。
“准备把公司叫什么名字？”
“NetEasy，翻译就是网益。”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了。”
“什么？”丁垒搞不清状况。
罗学云不给他时间反应，径直道：“我觉得网益的归宿是游戏，当然不是单纯的电子游戏，而是基于互联网……你在笑什么。”他看向雷君。
“我没笑。”被抓包的雷君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定。
丁垒迟疑道：“老雷在BBS上经常发布游戏方面的问题，好像是金山软件得到新投资后，开拓了游戏业务，是不是跟罗总有关？”
“是我的建议，不，我的要求。”罗学云昂然道，“是不是觉得我黔驴技穷，只懂得三板斧做游戏、做游戏还是做游戏？”
丁垒忙道：“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业界游戏公司已然不少，全都扑进去等同自相残杀，我理解罗总的意思，金山是软件公司做电子游戏，网益是互联网公司做在线游戏，各司其职挺好。
但是，设施条件不成熟，互联网传输文字图片尚且缓慢，带动在线游戏更难，而网益金山终究分属两家公司，一旦在线游戏红火，谁都拦不住金山转型入局。”
“所有付费都是为了需求买单，企业主打广告是为了营销宣传，提高销量，用户数量不多，投放效果不好，转化率不高都会导致他拒绝付费，而要吸引用户，必须提高服务质量，势必拉升成本增加经营压力。
游戏就不需要这么复杂，玩家即企业主，娱乐性满足即刻消费，抛弃层层中介，无需各种计费，你会发现做互联网内容还是游戏业务最简单，它并非洪水猛虎，亦非救命良药，能存在只是被需要。”
丁垒听不懂罗学云的感慨，忍不住看向雷君，眼神示意他说句话，雷君微微摇头。
这一切都被罗学云看在眼里，他笑道：“算了，到时候你就明白，现在正经讲网益的规划，半年时间推出电子邮箱，再用半年宣传运营，人员充实了，项目上路了，整个公司有骨有肉像模像样了，就可以开启下一步——门户网站，看看这份计划书。”
丁垒接过，只看几眼就大惊失色：“这么完善周到，不会是哪家公司的成熟方案吧？”
“哦？你想到谁。”罗学云问道。
“雅虎。”丁垒迟疑半晌，抛出答案，“很多步骤吻合雅虎的动作。”
罗学云斩钉截铁道：“网益初生有个模仿学习的对象不算坏，搜索引擎你可以不用学，但是个人主页空间、社区和交流以及新闻与信息服务绝对不能放过，以这些功能构建出网益生态，你才能实现靠广告维持生计的可能。”
他忽然有一种给学生讲公式做题的错觉。
丁垒双眼发光，直感觉思路都清晰了，一个朦胧的构想，恍恍惚惚的灵感刚萌发，人家就甩来堪称完美的成品，神人啊！这么详细的商业计划，罗总该不是做了商业间谍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方向虽明，想要达成依旧千难万难，雅虎至今入不敷出，全靠上市融资坚持，网益要做的就是沿着"学长"的路向前，通过启动资金迅速形成规模，而后赴米上市，以神州版雅虎的标签造势，获得扩大经营的资本。
在此之前，我提供一站式服务，需要资金，任何时候提出增资都跟，需要上市，神州你搞定，米国我负责，你不需要担心来自资方的经理人掣肘，更不用怕被内部高管架空，只一念向前，实现你的理想，把网益做成神州知名互联网公司就行。”
罗学云声调很低，但是霸气侧漏，他以毋庸置疑的态度说道：“现在，重新申明你的资金需求，丁先生。”
雷君不知道丁垒什么感受，他反正是燃了，如果说跟金山软件的接触，罗学云还很讲礼貌，开玩笑做农业食品的董事长投资计算机软件会不会受到歧视，甚至得通过兰芷未来的名声获得求张两人的认可，那么对待初出茅庐的丁兄，完全火力全开。
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砸，不止是砸钱，更能砸资源，一副你随便开价，我绝不皱眉头的豪气，这样的人若不是傻子，就是真有底子。他当然相信罗学云是后者。
丁垒苦笑道：“我想听听罗总的意见。”
“齐心投资的含义就是齐心协力，助力别人实现自己的商业梦想，双方合作共赢，绝不是要求丁先生为齐心打工，既然你的底线是百分之五十，那么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归齐心，齐心出资一百万，丁先生以技术和二十万元折价一百万。
随着公司市值上升，丁先生作为创始人和CEO的价值也会水涨船高，届时若想做什么改变，双方随时商议，当着雷兄的面，我就直说了，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有肉麻的意思，可丁雷二人都不觉得油腻。
首先是地位有差，作为投资者，罗学云不光有充足资金，充分资源，别的不说，疑似雅虎内部商业计划书都能拿出来，这是什么水平？本人还是集团创始人董事长，青云虽没上市，若说市值数十亿谁敢反驳，说不定自己一日三餐吃喝玩乐都有青云产品。
其次是礼贤下士，若非雷君中介，恐怕丁垒想见罗学云一面都难，更别说友好交流，做出这样的让步，就算能找到其他投资者，面对未出道无历史战绩的新人，条件不会好过齐心。
这一点雷君清楚，丁垒跟求君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丁垒更清楚，看了人家的真经，听了人家的密解，若不答应，岂非出门就成仇？创业别想有成，毕竟齐心财大气粗，做朋友作用如何尚未可知，做敌人一定可怕。
“感谢罗总厚爱，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还望罗总多多指导，一起把公司做好。”
“这是自然。”罗学云按下对讲机，沉声道：“上来。”
雷君傻眼，还喜欢搞这套呢。
“黄定锋，齐心投资经理，签约他负责，林志明，齐心入驻网益的董事，跟丁先生一起搭建公司，他们会如约做到我的承诺。无论谁工作有不到位，你都可以直接跟我打电话。”
“人都准备好了？”丁垒苦笑，“罗总笃定我会签约呀。”
“难道丁先生不是奔着签约来的。”
“当然是，但是……”
“你不答应他们就不会出现，不必有什么负担。”
“这倒也是。”
敲定后，顺势同吃庆功宴，宾主尽欢。
跟雷君分别时，罗学云嘱咐道：“雷兄，别忘了下一场约会。”
“好。”雷君应了一声，却踟蹰不前，罗学云会意，让黄定锋俩人先走。
果然，空间一腾出来，他就吐露心里话。
“罗总真希望我做齐心投资主理吗？”
“比真金还真。”
“可我更想做实业，软件开发的乐趣远远超过投资获利。”
“难道我没在做实业吗？”
“这……”
罗学云拍了拍他肩膀：“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实业和投资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对立，不做投资，实业难强，只做投资，空中楼阁。齐心总经理虚位以待，可以一直等到你明白。”
“我很受宠若惊。”雷君苦笑，“实在不明白，罗总为什么对我另眼相待。”
“过两天你给丁垒打电话，问他就知道。”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早点回去休息。”
送走雷君，黄定锋凑过来，也是左顾右盼，伸头缩脑。
罗学云打趣道：“怎么，你也有问题？”
老板的风格影响企业的调性，正如钟乐判断的那样，罗学云喜欢聘用年轻人，不光是脑筋灵活，容易接受新鲜事物，更主要跟他们在一起不那么僵硬，他可以更活泼些。
“雅虎正在全球布局，接连成立多个国际站点，迟早会来到神州，何必再造一个神州版雅虎左右互搏呢？若是让人知道兰芷未来跟齐心投资的关联，恐怕有损害股东利益的风险。”
“你觉得神州互联网公司很好创办吗？尤其雅虎这样的背景。”
“要加入TO，肯定会放宽。”
“那要多久呢，本土同类恐怕早就发展起来，到时还不是要竞争，既然这样，干嘛自己不做，现成的资料和经验复制就是。”
“你为什么看重这个人？”
“足够本土，他知道神州互联网用户需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雅虎大概率会水土不服。”
黄定锋直挠头：“这就是齐心投资的口号来源吗？发掘本土创业者，做本土公司。”
“有那么些意思，但更深远的，全球化的浪潮不会永远那么顺利。现在米国佬自信，庆祝他们熬死对手，建立新秩序，热情欢迎国际投资，欢迎神州企业过去上市，真有寰球一村的味道。可是很快，”罗学云喟然长叹，“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黄定锋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家老板目光深远，在为企业考虑更长久的事，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