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烟云消散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四章 胡思乱想
保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列表
易小天不喜欢体育运动,不喜欢交际活动,反而喜欢打游戏,喜欢看电影,喜欢看书,喜欢去听学校组织的各种讲座。陆然经常取笑易小天说,小天呀,你长得牛高马大的,怎么行事作风一点西北汉子的气质都没有,空闲的时候你得跟着我们去打打篮球,提升一下男子气概。这时候,易小天就会铿锵有力地反驳陆然说,谁说我没有男子气概,有那次打架我不是冲在最前面?陆然哑口无言,因为在打架这件事情上,易小天确实从来没有怂过。 易小天性格很冲动,脾气很暴躁,很容易被激怒,一言不合就情不自禁地想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认识易小天的人都见识过,他暴脾气一上来,谁也劝不住,像足了城中村里打架闹事的痞子。然而,他喜欢看书这一点,却又让很多人对他刮目相看。 易小天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怪咖,别人觉得很枯燥的书,他却能读得津津有味。就连陆然也总是呲牙咧嘴地调侃道:“哟,易大侠,研究武林秘籍呢?你丫很有可能是一个隐藏的精神病患者,不然怎么会喜欢哲学这种专门毒害人的东西呢。小心走火入魔!” 易小天只是笑着对陆然说,有时候喜欢上一样东西仅仅是一秒钟的事情。特别是在一个人很无聊的时候,随时可能会爱上一些别人认为很不合逻辑的东西。人只要不对别人变态,对自己再怎么变态也是正常的。 上大学之前,易小天从不知道哲学为何物。后来上大学了,刚开始去图书馆的原因也只是为了去抄作业或者复习期末考试。大学的宿舍可不是一个与学习相关的好地方,因为男生宿舍里通常充斥着恶俗谈资、游戏以及教育片,让人根本无法平心静气地学习。冬天的时候,图书馆特别多人,因为冬天来临也就意味着期末考试快即将到来。把一个学期的知识放在一个星期里学完是大学生最强悍的能力,易小天便是个中的佼佼者。他从来都是把作业和复习压到期末考试前的几天一次性做完,并且效果显著,至少从来没有挂过科。 易小天因为去图书馆复习备考而偶然发现一块净地。自从发现放文哲书的那几个书架傍边是整个图书馆最安静的地方,他最喜欢待在哪里,盘坐在地面上,背靠着巨大的书架,静静地抄写作业以及复习老师划的考试重点。 记得那天特别寒冷,教科书里密密麻麻的几何图形与数学公式让易小天感到莫名的烦躁。他把手中的教科书扔到一边然后顺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便读,竟然莫名其妙地读上了瘾。有时候他想起这件事,觉得挺可笑的,觉得自己喜欢上哲学的起因实在是有点太过儿戏。他读了这么多文哲书却完全不知道收获了些什么,就算现在也只是对哲学一知半解而已。明明已经读了不少相关书籍,但却说不出什么是哲学,就连那些书到底算不算哲学书也未可知。不知道什么是哲学,自然也就无法判断那些书是否可以算作哲学书,但既然是坐在文哲区的巨大书架下,从上面拿下来的书,他也只能姑且把它们叫做哲学书。 对于无法说清什么是哲学这一点,易小天深感失败。明明已经读了不少相关书籍,但他心中对哲学却连一个具体的定义都没有,这难免让他有点沮丧。 易小天这样一个桀骜不羁的人却经常去图书馆而且还喜欢读文哲书,这让很多人无法理解。一个以打架逃课而闻名于世的学生经常去图书馆,那情况的恶劣程度和一个和尚喜欢念“道可道非常道”是等效的。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有点可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陆然所说的那样是个隐藏的精神病患者。 易小天种种怪异的行为,让辅导员王军如履薄冰,生怕他那天精神失常闯出大祸来,于是连哄带骗地让他去看了一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拍着胸脯说,没事,就是青春期的孩子,愤世嫉俗的叛逆劲还没过,喜欢胡思乱想罢了。王军这才放下心来。 王军松了一口气,拍着易小天的肩膀道,年轻人思想和行为怪异些没事,别打架斗殴就好,不然我兜不住。易小天不屑地碎骂一句多管闲事,完全不给王军好脸色看,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易小天也暗自松了口气,因为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那段时间他受到虚无主义的影响,总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快乐也好、伤心也罢,幸福也好、苦难也罢,吃喝也好、拉撒也罢,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虚幻,是不存在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人生是一场偶然,在时间与空间上都毫无意义! 由于无时无刻都觉得人生虚无,易小天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消极。意志消沉让他变得沮丧,容易失眠,夜里总是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地在脑海里构筑所谓的理想世界。在易小天的设定中,那是人死后要去的世界。他后来察觉到在脑海里天马行空地构筑一个世界很不正常。于是他查阅资料,发现这种想法竟然是精神病患者的症兆之一。他吓了一跳,更是彻夜失眠。直到王军连哄带骗强迫他去看心理医生,在心里医生苦口婆心的开导之下,这才释然。 在各种文哲书籍的影响下,那时候的易小天认为,创造物质的人永远都不如创造思想的人伟大。时间的巨轮在永不停滞地旋转,在历史的长河里消失的是物质,传承的是文化与精神。尽管很多人崇拜与追求那种直接的享受,但物质上的富有永远都只会是浮云,随着短暂的生命结束而与草木同腐。只有精神上的富有,才能永垂不朽,影响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 物质是联系的、发展的,精神又何尝不是呢。所以说,有时候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边界。 易小天最敬佩那些才华横溢却一生穷困潦倒的人,拜伦,雪莱…他们最大的成就是在无数后来者的精神领域里留下自己的足迹。他们离经叛道,他们愤世嫉俗,但他们喜欢思辨,都有着伟大的思想。每当读这些人的书,他总是会心情激动,像是和自己最敬重的老师面对面秉烛夜谈。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具有巨大的精神力,影响人,感染人。这些伟大的思想创造者或许因为思想的不同而示对方为敌人,但对追求真理那份相同的执着却又让他们惺惺相惜。雪莱和拜伦一生穷困潦倒,像浮萍一样到处漂浮流浪。有着不同思想的两人最后在某座古堡相遇,惺惺相惜,那个高山流水伯牙断琴的场面让人想起就心情激动。 尽管读他们的书时心情澎湃,但易小天自问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所以就算是让自己像他们一样才华横溢,也做不出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一生贫困潦倒最后孤独终老这一点,他便没有勇气去想象,更别谈要亲身经历了。 现在的人总喜欢随随便便找个小事例便评击前人的观点不好,却从来不好好研究一下这些思想的来之不易。他们的这些行为只能证明他们受不了前人的思想压迫而暴走,他们想靠评击反抗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并非愚昧无知。他们自以为自己走在思想的前沿,整天喊着要思想改革,但事实上他们不但摆脱不了前人思想的影响,反而恰恰证明前人的思想对后人影响之大。浪漫主义者总以为自己是古典主义的颠覆者,却不知自己其实依然受限于某种隐藏的古典规则。上升到哲学层面的说法,万物自有其内在的运行法则,从表面虽然可以打破,但从实质却无法摆脱。 如果某一天真的有人摆脱了前人思想的影响,那他便已经足以有能力影响后人了。有人说过,一切高贵的情感都羞于表白,一切深刻的体验都拙于言辞,可见思想的深度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的清楚的。 易小天心里藏着好多好多的感悟与想法,但却从来没有人可以诉说。 每当易小天要谈论什么精神与理想之类的话题时,陆然都会惊慌失措地拉着他去校园门外的小吃街灌啤酒吃宵夜。说是让生活的气息熏陶一下易小天,防止他走火入魔。 陆然总是笑着说,没有什么精神烦恼是一顿宵夜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宵夜。 看着夜市里往来的人群,吆喝的商贩,油烟与锅气,易小天叹了口气,然后乐呵乐呵地和兄弟们灌酒吹牛,调侃吐槽生活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琐事。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平凡的,精神思想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还不如好好吃顿宵夜、喝瓶啤酒,周末老老实实去打工,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赚了再说。 生活一旦平凡而忙碌起来,根本不需要什么精神依靠,活着就好。 陆然说:“小天,我告诉你丫的,你以后可别在我面前谈论什么精神世界啊、人生意义啊之类的话题了,小心我揍你。我的人生不需要精神导师。享受当下的生活,才是我的人生信条。” 那一刻,易小天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很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恐惧彷徨。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陆然说得对,这些东西似乎对充实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和帮助。 易小天灌了半瓶啤酒,说道:“多谢陆大侠指点,我以后不会再纠结人生意义这些破事情了。” 陆然回敬半瓶啤酒,笑道:“这就对了嘛。该吃吃,该喝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易小天举起啤酒瓶,道:“敬李白。” “敬李白”陆然也举起啤酒瓶,象征式地和易小天手中的啤酒瓶碰了一下,缓缓说道,“小天,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一起吃宵夜不?” 易小天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陆然笑道:“别人就算请我吃宵夜我都不想去,但每次你叫我去吃宵夜,我不但想去,而且还乐意请你。因为我们都是有原则的人。” 陆然说完后,易小天和他相视而笑。 其实,易小天一直都没想明白,陆然所说的有原则的人是指什么样的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