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这样迎着太阳、顺着应急车道边缘一直走,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但眼前的路依然望不到尽头。沈海高速公路在田野与丘陵间一直延伸而去,时而会出现蓝底白框的路牌,上面写着阳江、茂名。有风,是夏天的和风,于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泛起了阵阵的波浪。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偶尔挡住视线的树木,还真像置身于一个特别的海洋里。有鸟叫声传来,但四周望去却不见鸟的身影,应该是南方特有的鸟正躲在稻田里叫春。天空很蓝,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世界就如被一块蓝色大染布给盖住了。
陆然拿出一根烟想消除一下心里的烦躁,可是刚把打火机打着,易小天和蒋子奇异口同声地问道:“还有没有烟!”
陆然抖了一下空空的烟盒,无奈地摊了摊双手,笑道:“不好意思。最后一根。”
易小天拿下背包扔在路边,耸肩松了松筋骨,笑着道:“老规矩。谁远谁抽。”
陆然大叫着抗议道:“我的烟,凭什么谁远谁抽。小天你家伙不是不抽烟了么?”
易小天揉了揉被背包压得有点酸痛的肩膀,笑道:“我口香糖嚼完了。不抽烟能干嘛?”
蒋子奇指着陆然手中的烟嚷道:“少罗嗦。陆然你赶快把烟放下。”
陆然依然坚决摇头,哭笑不得道:“靠,蒋爷你也来凑热闹。”
蒋子奇也解下背包,挥舞着肩膀道:“少废话,在火车上你小子一个劲地夸我的烟好,隔三差两就拿着我的烟往厕所跑,结果我那满满的一包烟早就给你抽完了。现在只不过是给个机会你还人情。再说这是公平竞争,你怕个鸟啊。”
火车上陆然烟瘾发作,拿着蒋子奇的烟跑去厕所偷偷抽,有一次还差点被乘务员给当场抓住。
“陆然你这孙子就是坏,太狡猾。以前吃火锅的时候一个劲地说青菜好吃,结果自己却不断地在夹肉。”易小天笑哈哈地说着。
见蒋子奇和易小天都想抽这根烟,陆然只好无奈地摊手道:“比就比呗!”
易小天从背包里找出笔记本,撕下三页纸,递给蒋子奇和陆然各一页,自己留下一页。三人翻身爬出高速公路的护栏,找了处田埂边的平地,开始叠着各自的纸飞机。
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易小天忽然有一种释怀,然后咧嘴大笑。
蒋子奇甩了甩肩膀,挺了挺胸,指着远方的田野喊道:“准备好了么?看好自己的纸飞机啊,不要搞错了,别他妈到时候耍赖不认账。”
陆然笑着道:“就你那折纸飞机的水平,飞机从来都是坠机的,丢人现眼。”
易小天瞅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飞机觉得大为满意,轻蔑地道:“切,说到折纸飞机,我的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
陆然瞥了一眼易小天那架折得细尖的纸飞机,觉得很是中看不中用,于是啧啧地叹了口气,吐槽道:“冲在最前面有个屁用,还不是外强中干。纸飞机要想飞得远,保持不掉下来才是硬道理。”
蒋子奇凭空吐了口吐沫,然后往纸飞机哈了口气,喃喃地笑着,“不掉下来也不见得就飞得远,陆然你是忘了上次你的破飞机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往回飞吧。”
陆然被提起尴尬往事差点涨红了脸,连忙迭口否认道:“那次是意外。这次的飞机已经有所改良。”
易小天挥舞着手臂,大喊道:“别磨蹭,事实见分晓。一二三了啊,都给我老子站住,不要越界。”
三架纸飞机就这样冲天而起,向着田野远处飞去。阳光下的纸飞机像三只迎风翱翔的白鹤,在田野上蜿蜒翱翔。蒋子奇和易小天的纸飞机相继掉下来之后,陆然的飞机几番纷飞也终于落在了河面上,随着河水飘去,越飘越远。
陆然得意地笑着,“怎样?服了吧,就你们这鸟样还想抢我的烟抽。”
“屌样!”蒋子奇望着河流上那越飘越远的纸飞机,拍着易小天的手臂道:“小天,落在水面上算不算?”
易小天立马会意,哈哈笑道:“肯定不算。以前咱比纸飞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蒋子奇想转身去抢陆然的烟,却发现陆然早已经带着战利品逃之夭夭。
蒋子奇大喊着追了上去,“陆然,你别走,这次不算。”
“去你大爷的。追上我就给你们抽两口。”陆然早已经把烟点着,一边小跑一边使劲地吮着烟。
易小天也笑骂着追了上去,“屁啊,追上你烟早没啦。有种就别抽那么快,给老子剩两口。”
三人就这样幼稚地开着玩笑,你追我赶,仿佛只要跑得足够快,烦恼就会被永远抛在脑后。
路依然永无止境地向前方延伸而去,不知通往何方。三人从正午一直走到黄昏,好在最后遇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大卡车,否则得在高速公路上过夜。当时卡车司机正在路边舒畅地哼着小曲向路边的田野撒尿。三人竟然笑着走上去解开裤子也跟着撒起尿来,一边吹口哨一边比谁的尿柱更远。四条尿龙谁也不敢示弱,洋洋洒洒地使劲往前冲。最后似乎是粗旷的卡车司机满意收山,露出一个晓有意味的笑容,好像在说“小样的,也敢跟我比雄壮!”
蒋子奇干笑两声,扭扭捏捏准备向前询问一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谁知他还没开口,司机便已经豪爽的说道:“想搭便车是吧?没问题。你们要是不嫌脏,就上车吧。”
三人利索地爬上卡车后斗箱,随着卡车继续沿着田野上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前进。田野的尽头或许就是海洋。司机自娱自乐地哼着轻快独特的调子。三人听得出神,也想跟着高歌一曲,于是呼啸的风声中,卡车上的音乐会就这样开始了。
三人用矿泉水瓶把卡车的铁皮敲得叮咚作响。唱许巍,唱扑树,唱齐秦,唱老狼,一直唱到身上带的水都喝完,喉咙沙哑为止。音符在长长的高速公路上轻舞飞扬,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让人感慨万分。那一刻,天空曾飘过几朵白云,就像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于是他们唱起了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后来易小天年过不惑,偶然想起年轻时那些幼稚得让人尴尬的行为,都会摇头会意一笑,然后有一丝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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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不顺路的,但卡车司机很豪爽地硬要送他们到目的地。田野越来越少,丘陵与江河越来越多,海洋就在不远的前方。在傍晚的时候,大卡车驶过一条长窄的大坝,终于到达了名叫海凌的孤岛。卡车沿着环岛大道一直向岛上唯一的城镇闸坡开去。环岛大道的旁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落日像一颗巨大的火球把海与天的交界染得一片血红。有海风迎面吹来,清新温暖,带着海洋特有的咸湿气息,仿佛还能闻到一丝丝腥膻。海面上的波浪在落日的映照下泛着波澜壮阔的光辉,最后“啪嚓”地拍打在陡峭的海岸,散成一大片金光闪闪的水珠。眼前美妙的一切,让三人兴奋得疯狂地大喊大叫。
这是易小天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海,曾经读过的那些关于海的诗句开始像汹涌的波涛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