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钱菲阳和李桂英在院子墙角开了一小块地,种了一排葡萄苗,如今已经爬满了一整墙。张家渠学生们对这位钱老师也甚是喜欢,钱菲阳自掏腰包买了许多做实验的道具,经常在物理课上给学生们演示实验,有时还会叫几位积极的同学来体验。现在他们最喜欢的应该就是每周一次的班会,钱菲阳会给他们讲外面的故事,讲外面的孩子们都在干什么。对比那些放学后拿着零花钱去商场喝奶茶看电影的孩子,张家渠的孩子们放学就要赶回家去帮家里干农活做饭。钱菲阳觉得他们很幸运,小小年纪就可以承担这么重的责任,知道生活不易,又觉得他们不幸,换一片天地,这些孩子们应该会更优秀的吧。
4月的张家渠依然刮着凌厉的春风,地里的活也越来越忙。今年闵城几乎没有怎么下雨,地里的庄稼苗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的。乡镇上申请了从水库开渠调水,但是闵城这么多的乡镇,等渠里的水到了张家渠地界,基本也就是杯水车薪了。马上到了周末的时候,家里也指望着这帮孩子回去了能搭把手。
上完这周最后一堂课,孩子们一窝蜂往外跑,钱菲阳也收拾书本回了宿舍。昨天气象局发布了沙尘暴黄色预警,张德清特意帮她联系了车,打算让钱菲阳连夜进城。农村都是矮矮的平房,树又少周围全是不到人高的庄稼地,刮起沙尘暴要比城里厉害的多。再加上张家渠往北20公里,就是沙漠,更是这次预警的重灾区。
钱菲阳刚刚到宿舍,李桂英就急急忙忙跑进来喊她快别收拾了东西了,抓紧时间出门坐车,沙尘暴已经快来了。钱菲阳跟着李桂英往外走,张德清也从校门口迎面一边跑一边朝她招手。
“钱老师!快!快!老风要来了!车走不了了,快进里面的办公室避一避!”
钱菲阳回头望去,老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往两边延伸看不到尽头。刚刚还有些蓝色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灰蒙蒙的土黄色,钱菲阳只觉得有些空气中的沙尘有些迷眼睛,呼吸也开始困难,搓了搓鼻子耳朵,全是沙土。刚刚张嘴要和张德清打招呼,就被一阵风呛了回来,只觉得上下牙有些磕硶,吃了一嘴沙。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桂英就麻利地回宿舍扯了两块方巾,顺手锁好门窗。看钱菲阳不知道该干什么,李桂英一边熟练地把方巾叠了一下包在头上打结,一边塞给钱菲阳一块并说道:“钱老师快!教室门窗!”
钱菲阳没顶过方巾,着急忙慌也不会打结。把方巾围在脖子上腾出手来帮着张德清和李桂英一起锁门关窗。罢了再回头看,黑压压的老风就要到头顶了,院子里的几棵树像是发了癫一样朝天举着树枝没有方向地抽动。
会客厅那一排屋子好在还有个走廊,算是两道门双重保险,几人进了屋才喘着粗气松懈了一会,大厨师傅此时也开门进来。张德清问了几句鸡和羊安顿好了吗,就去办公室拿了一个保温壶过来给大家倒了点水喝。
钱菲阳不好意思说,她现在只觉得鼻孔里面被沙子堵着喘不过气,就连气管里,肺里都是沙子。她想倒点水清洗一下,起码能好过一点。但是大家都没有提出这个需求,看张德清小心翼翼的样子可想而知水是多宝贵。大家用来保命的东西,她实在不好意思用来洗脸。
李桂英是个人精,看着钱菲阳不停的往外擤,又没有什么东西,知道她是不舒服。站起身对钱菲阳道:“钱老师,走,我们两个去厨房洗一下,有水池的。这沙子把人眼睛鼻窟窿迷的死死的。”
本来天色就不早了,加上沙尘暴糊住了天空,屋子里暗滕腾的。张德清起身尝试着去开灯,果然灯泡没有反应,他便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一根蜡烛点上。李桂英也带着钱菲阳回来了,几个人坐在只有一点光亮的屋子里,听着外面的老风漫天漫野地刮,都默不作声,钱菲阳也不敢说话。虽然她是闵城的孩子,但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城里,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小时候沙尘暴来了,钱菲阳甚至会有点窃喜,因为这样或许就不用去上学了,只要待在家,关好门窗,一切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有些呛人罢了。
半响,张德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今年的庄稼算是毁了!”
张德清虽然是张家渠的人,但是后来他争气读了几年书,回来当了张家渠中学的校长,父母分地的时候,张德清明事理,主动让出了自己的那部分。如今他虽然不用靠天吃饭,但是张家渠的村民们都指望着一年又一年的庄稼过活。他这一声,是为张家渠的村民们发愁的。
李桂芳家里有几亩葵花,今天这场沙尘暴,估计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此时李桂芳一改往日的伶牙俐齿,变得愁眉苦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转向黑暗里偷偷擦了几下眼泪。
张德清正心事重重地想着怎么安慰几句,琢磨着去县里申请些资助,一个老汉推开门,和外面的沙尘暴一起冲进来。
“张校长!不好啦!文娃子找不到了!”老汉口中的文娃子正是初三班的张庆文。
张庆文在班里有威严,绝对不是因为他打架厉害,从小到大他就懂事沉稳,像个小大人一样。刚刚放学到家,张庆文看羊圈的羊还没有回来,和家里人说去赶羊。平时这活他也没少干,路自然也是熟悉的,大家也没多想,只是嘱咐他早点回来。结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风越刮越大,天都黑了,张庆文还没有回来,张家人摸黑去了附近放羊的地方,连一只羊的踪影也没看到,更别说孩子了。只能来找张德清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