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领着人马继续前进，准备作势一股直取沔阳城，以此地为根基，图谋荆襄。
经过几日的行军，大军远远望见沔阳州城。
这几日的放晴，护城河的水位已经下降不少，但依旧浪花汹涌，宛如人形护卫，将沔阳州城死死护卫在身后。
好在沔阳城前边还算开阔，张献忠的兵马全都挤进来，不光不显得拥挤，略微显得有些空旷。
“好一条护城河，这若是里边守军够多，咱们想要啃下这块硬骨头，怕是也得伤筋动骨。”张献忠扫了眼，带着几分忌惮说道。
李定国微微颔首回应，同时朝他抱拳道：“大帅，据降将透露，城中的驻军早已一空，剩下的皆是些临时招募来的青壮。”
张献忠心早有决断，只见他抽出腰刀往前一指，几名传令兵打马向前，来回在队列中穿梭嘶吼：“前锋营的，攻城。”
“前锋营，攻城！”
“攻城...”
伴随着一声声呼喊，原本安静的农民军开始变得异常躁动，宛如蝗虫过境，嘶吼往前冲锋。一时寒光闪烁，喊声震天。
“杀啊！！！”
城墙上的守军见状，忙点燃守城大炮进行还击。
漆黑的炮口喷射出火龙，滕上高空，待其抵达最高点过后，猛然下坠，重重砸在人堆之中，陡然炸裂开来。
残肢短腿四处纷飞，喷涌的鲜血淋了周围人一脸。
打城墙上望去，几乎每一次炸裂，密密麻麻的队列中，喷发出一阵血雾，但很快就被黑影再度覆盖。
战争对于这些底层士兵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绞肉机。
一连几轮炮击，大炮炮管发红，最终“砰”的一声，径直在城墙上炸裂，掀飞砖土，落在城下的护城河，激荡起浪花。
黑烟滚滚，靠得近几个火炮兵当成殒命，幸存几人抱住残肢短腿，满脸恐惧地放声嘶吼。
乌血顺着断肢处流淌，形成一处泛光的小血潭，宛如梦魇，萦绕着在守城军士的心中。
他们大多数临时征召上来的青壮，亦或者是城中的衙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瞬间没了胆气，乱作一团。
“回去！回去，都他娘的给我回去，城破之后，贼军屠城，老少不留！”见城墙上乱做一团，一名身穿铠甲的汉子挥舞鞭子，敦促守军留在原位。
汉子唤做赵诚，乃是这沔阳城的守备。
就这混乱间隙，已有贼军来到城门口，举着巨木疯狂撞击城门，一声一声，如同撞击在众人心房，使得众人发颤。
赵诚见状，忙指挥青壮将滚烫的粪水浇下，“滋啦...”一声淋下，滚烫的热气伴随着几声惨叫，响彻天际。
热水烫破了皮，粪水里边的病菌迅速钻入，哪怕是他们能够逃过此劫，但之后的并发症，也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赵诚见稍微止住颓势，来回转动着嘶吼道：“城破之后，贼军屠城，鸡犬不留，要想活着都他娘的给我把吃奶的劲使出来。”
蝼蚁尚且惜命，见没有退路，城墙上的守军也是背水一战，使出十二分的气力，死死抵挡住想要城外敌军。
源源不绝，城内的妇人与小孩皆是行动起来，帮着抬治伤员，搬运箭矢，俨然做出一副与沔阳城共存亡的姿态。
凤阳血淋漓的例子就在前边，容不得他们心中有半点侥幸。
一连攻了一个多时辰，贼军连城头都没有登上，渐渐的，张献忠没了耐心，命人撤下炮灰，最终再次动用精锐上阵。
炮灰的作用，就是消耗掉城中守军的箭矢还有体力。
“大帅，要不再等等吧。”一旁的副将见状，眉头皱成一团，苦着脸劝道：“这可都是咱们的老底子，真要打光了，就是再补充几千的流民，也比不上啊。”
“不等了！”张献忠脸色一敛，摆手回绝道：“下去告诉他们，城破过后，三日不封刀，我让他们抢个够。”
闻言，李定国眉头微皱，张嘴相劝。可是一看到张献忠决绝模样，他又只得将语言咽下，毕竟张献忠才是这支军队的主人。
“你是不是想劝我不要屠城？”冷眼瞥了下李定国，张献忠面容微冷，淡淡地问。
李定国见话已经说开，只得鼓起勇气道：“大帅，城中百姓多是无辜，咱们若是走到哪屠到哪，与一般的流寇小贼又有和区别！”
“放肆！”张献忠瞪大双眼厉声大喝，粗黑虬须跟着抖动，杀气凌然。
李定国忙跪地请罪，张献忠瞪了地上的李定国几眼，过了一会儿，亲自将其扶起，宽慰道：“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
“若想让狼听你使唤，那就得把他们喂饱了，饿狼可是容易咬主人的。”
李定国张嘴还想再说，却被张献忠再度粗暴打断：“你不必再说了，我自有分寸，此城过后我听你的，不再屠城。”
李定国眉目一挑，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对于义父能够做出让步，李定国心中自是欢喜非凡，要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流寇思维自是要不得的。
紧接着，战鼓声响起，一队装备精良的贼寇加入战场，贼寇一时士气大震，挥舞钢刀顺着云梯就往上爬动。
城中本就只剩下千余守军，再加上没了大炮，守卫力量大大降低。如今这贼寇精锐一压上，城上守军顿感压力巨大。
城墙上，不光是男人，甚至就连女人都加入到了战场。
她们两人一组，捂住口鼻，往下倾倒着滚烫的粪水。
“滋啦...”
“啊！”
一名贼军被浇了个正着，瞬间将其脸上烫起火红的血泡，少许的黄白之物悬挂脸上，直让人看了暗自泛起恶心。
身后的贼军非但没有畏惧，反而被激荡起杀意，一个个咬牙切齿，血红双眼，恨不得将城内的守军全都剁碎。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贼军顺着攻城云梯爬上，云梯稳稳架在城墙，城墙的贼军密密麻麻，宛如蚂蚁一般，死死抱着云梯就往上蠕动。
“拿火油来！”见贼军爬满云梯，赵诚狰狞着脸，大声嘶吼道。
一罐罐火油被浇灌到云梯，将木质的云梯浇了个湿透，赵诚顺手把火把一丢。
熊熊！！
火红的烈焰瞬间点燃火油，宛如一条长长的火龙，往下咆哮吞噬云梯上的贼军。一时火光大作，云梯上惨叫连连。
一股焦臭的味道顺着风飘荡，钻入到众人的鼻腔之中。
有人为了活命，咬牙往下跳，一下摔断了腿，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场面之惨烈，宛如地狱。
“大帅，让兄弟们撤下来休整吧，再不撤可就真的都打光了！”一旁的副将心急如焚，连连朝张献忠喊道。
张献忠眼中掠过凶光，将佩刀递給李定国，正色道：“定国，你带人替我上去督战，谁若是敢退，定斩不饶！”
李定国接过佩刀，领着几十骑拍马上前。
攻城战就是如此，没有过多的花哨与轨迹，拼的就是最后两军的耐力。
李定国上前，连斩三名逃兵，举起带血的兵刃喊道：“想活命的，就举起盾牌，给我快些爬到城墙上去。”
大部分人都是生死里滚过一遭的，自是知晓其中道理，于是刀盾手高高举起盾牌，其余人皆是靠在他身后，缓缓往前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