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孙可望与杨宁浑身包裹长袍，策马奔腾着往营地外奔去。打马出了营帐，二人飞驰在城外的官道上，马蹄声踏踏，尘土飞扬。
孙可望瞪大眸子，紧张地注视着前边道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日后左右逢源的场景。
虽然不知道左梦庚到底怎么想的，但既然已经放他出去，一封书信又岂能困住自己。
二人真要是撕破脸皮，大不了他就弃了张献忠，自己拉杆子单干就是。
不过要是左梦庚识趣，他倒是不介意与之合作，共图大事。通过这些天观察，他隐约感觉到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甘心给老朱家当一辈子奴才。
想到此处，孙可望咧嘴一笑，心中大为顺畅。
“咱们现在去哪？”夜色下，杨宁借着月光瞥了眼孙可望，低声问。
“江陵！”孙可望一笑，双腿一夹马腹，陡然冲了出去。
想起左梦庚的吩咐，杨宁眸子微闪，皱着眉头重重一抽跨下战马，紧跟着冲了出去。
...
江陵。
漆黑的夜色笼罩天空，宛如黑色帷幕，遮盖天地，乌云裹挟月亮，天空中不见繁星点点，没了白日的喧嚣与吵闹，宁静与死寂在城中蔓延开来。
街面上略显脏乱，原本繁华的灯火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群群满脸恐慌，拖家带口往外出逃的百姓。
有消息灵通者早已知晓，贼军要打过来，沔阳城破，老少不留。贼军转眼就至江陵，城破之后，江陵就是下一个沔阳。
恐慌蔓延之下，城中大小官员纷纷将妻儿老小送走，至于他们自己，唯有与这城共存亡。依照大明律，凡地方官丢城失地者，一律判处斩刑。
与其让皇帝事后抓住杀掉，倒不如战死城中，还能得个忠义的美名。
火把跳动下，城东一处宅院内，二十余名身穿棉布甲，手持兵刃的军士，正冷着脸护卫在外。
屋内，一名英武少年满脸急色，拉扯着一名貌美妇人就往外走，一边拉扯还一边喊道：“阿姐，你就跟我先去襄阳躲一躲吧，贼军说话间就到江陵，再不走真就来不及了。”
侯玉珠憋红了脸，眼眸坚定，连连摆手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在这等夫君回来，他说好了要回来的。”
侯杰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伤到姐姐腹中胎儿，只得哄骗她说：“姐夫...姐夫已经到襄阳了，就等你去一家团聚呢。”
“真的？！”
侯玉珠先是脸上一喜，紧接着脸色瞬间再度垮了下来，含怒而视侯杰。“前些日子你说，是去汉阳城救援，如今又说他到了襄阳，难不成他是飞过去的？”
侯杰自知理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姐姐的大腿哭喊道：“阿姐，您就听我一句劝吧，再不走真就来不及了，贼军破城老少不留，算弟弟求你了行么。”
“可是...”
“别可是了，赵家嫂子都准备走了，你还在这待着干嘛。你真是怀孕把你孕傻了，分不清好坏了么。”侯杰怒目圆睁，恨铁不成钢地朝姐姐吼道。
侯玉珠眸子微转，低头盯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不自觉伸手轻抚，白皙的脸颊上有慈爱涌现。
“阿姐，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不是？”侯杰瞥了眼姐姐肚子，使出杀手锏：“万一孩子有个好歹，姐夫回来岂不是要与你急？”
闻言，侯玉珠脸上掠过担忧，孩子若是没了，她确实没法与丈夫交代。“那..好吧，咱们就去襄阳，等贼军退了，咱们就立马回来！”
侯杰见姐姐应下，抹了把脸上汗水，连着点头应下。紧接着，一行人带上生活物品，坐上马车，在二十余人的簇拥下就往城门口奔去。
到了城门口，却见大门紧紧关闭，城门前还拥满了百姓，大都拖家带口，肩扛手提，脸上写满茫然与无助。
马车被迫停止，侯玉珠探出身子，叫来弟弟问：“怎么回事，这队伍怎么不动了？”
侯杰心中隐隐透着一丝不安，强挤出笑容道：“没事，八成是前边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我带几个人上去看看就是。”
说着他领着几个家丁，握紧武器，迈动脚步往前查看。
穿过拥挤的人群，侯杰与家丁来到最前，随后就见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正站立于城门上，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
大概内容如下：“朝廷的平贼大军马上就到，你们不必惊慌，安静等候在城中，贼军顷刻间就要退却。”
去你大爷的！
侯杰直听得眼冒火光，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的家眷跑光了当然不担心。
只因为侯玉珠磨蹭了两天，一行人被堵在城中，看着如今这局面，侯杰暗恨自己没有狠下心，早知道哪怕是绑也要将姐姐绑走。
暗骂了自己几句，侯杰咬着牙迈步走上城墙，在那官员旁边细细耳语了几句。那官员面泛难色，叹息道：“我这前脚刚说出话来，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您通融通融...”侯杰挤出笑容，遮挡住视线，从腰间掏出小金条，轻轻敲击那官员的胯部。
官员一瞥，黄澄澄的金条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诱人，直让他瞪大双眼，一张白皙的面庞憋得张红。
“咳咳...”麻溜地接过金条，那官员捂住嘴唇咳嗽两声，朝侯杰低声：“等后半夜，人少些了我在东门等你们。”
“多谢。”侯杰强忍住内心鄙夷，朝那官员抱拳一笑，迈步折返。
迎着众多百姓期许目光，侯杰紧了紧身子铠甲，加快脚步行至侯玉珠身前，柔声说道：“阿姐，咱们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儿风大，冷着你可就不好了。”
“不走了？”侯玉珠反问。
侯杰瞥了眼四周，笑笑不说话，催促着车队折返，有机灵者见状对视一眼，紧紧跟上侯玉珠一行人。
四五辆马车，二十余名家丁护卫，还有这么多的马匹，车中主人肯定是个大人物。保不齐有出城的办法。
尾随了约莫三四分钟，侯杰大手一挥，命人停住脚步，铿锵一声拔出腰刀，转身指着众人喝道：“都给老子滚，再不滚，老子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凌厉杀气弥漫，大部分皆是一颤，脚下步子往后退却，人群中一人见状冷笑着讥讽道：“你这家伙真是霸道得很，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想走哪就走哪。”
“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
“就是...就是，我们也走这条路不行么？”
“当兵的怎么了，当兵的就能随便欺负咱们老百姓么？”
见有人领头，众人来了底气，冷着脸对准侯杰一行人一顿指责。
侯杰没有回话，只是挥挥手让人先带姐姐走远一点，随后迈步最先开口说话那人跟前。
见他双手抱胸，满脸倨傲，侯杰眼中掠过阴冷，挥舞大手重重朝那人脸上扇去。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长街，五根火红的巴掌印记，在他的脸上显露无疑。
“啊！”那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滚在地上撒泼打诨，“杀人了，当兵的杀了！快来人看看呐，当兵的打人了！”
一刹间，周围的百姓迅速聚拢，对准侯杰指指点点。
见此情形，那男人只当是得逞，嘴角微微扬起，满是讥讽地看向侯杰，暗道：小子，你跟爷爷我斗，还愣了点。
正思忖间，他惊恐的发现，一道越来越大的脚影朝他袭来。
大脚重重落在他的胸口，那人五官狰狞，张大嘴巴大声喊叫。侯杰却是脚上动作不停，对准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入你娘，就你这样的泼皮无赖，也配和你爷爷斗！”
“真要放在以前，就你这样的，老子不知道弄死多少个。”
“说啊，继续说啊！”
侯杰额头上青筋暴起，红着脖子嘶吼道。
周围人见了侯杰这副凶相，再加上一旁的军士虎视眈眈，哪里还敢再管，纷纷别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人都是这般，欺软怕硬，只要你一硬气，他们准管怂了下来。
一通拳打脚踢过后，那人惨叫连连，面庞上爬满淤青，身后的家丁怕真弄出人命，一同上前死死拉住侯杰。
侯杰余怒未消，狠狠补了两脚这才作罢。
“侯将军，咱们还是快走吧，省得夜长梦多。”一人指了指远去的马车，低声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