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军队列中,王猛望着发疯似的贼军,不禁打了个冷颤,浑身起鸡皮疙瘩。
举目四望,黑压压的贼军穿着破烂衣物,宛如蝗虫,拥挤成一团,嘶吼着往云梯上蠕动。
上边的守守卫奋力往下丢起石块,一连串的贼军被滚石砸得惨叫连连,宛如苞米被人狠狠一搓,一连串的米粒顺着往下滑落。
下边的贼军倒是不惧,高举盾牌,咬牙切齿,血红着双眼就往爬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快些爬上城墙,狠狠蹂躏城中的女人。
一番激烈的厮杀下,贼军未得寸进,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几欲要将护城河浸染成红色模样。
这些贼军,竟然比地方上的卫所兵,还要有胆气。
看了好一会儿,王猛暗暗咂舌,不自觉赞叹出声。
要是卫所军队,碰到如此惨烈的攻城战,怕是早就已经溃退,没成想贼军竟还想着往上冲锋。
正失神间,只觉屁股传了一股巨力:“他娘的,你小子给我发什么愣,这些泥腿子快不行,该轮到咱们冲锋了。”
王猛回头一看,一名穿着简易铠甲的汉子,挥舞钢刀,满脸凶悍地朝他吼道。王猛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队列。
他本是荆州卫的降卒,因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就被分到了张献忠的亲兵营。虽然不算什么啥好差事,但至少身上也有一具破铠甲护体,比起普通喽啰强上不少。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待流民冲锋消耗掉城中守备力量,再以逸待劳,一举攻破城池。
伴随着一声声低吼,一名军官抱住一坛酒站于队列最前,拿起碗舀了一碗,喊道:“都他娘的给我过来,过来来排队,喝了这碗壮行酒,黄泉路上不怕冷。”
一名名贼军排队上前,自那军官手中拿起酒碗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大吼着就到一侧站立。
“喝了这碗断头酒,黄泉路上不寂寞。”
“今生当大帅的兄弟,下辈子老子还给大帅当兄弟,替张大帅打天下!”
“二狗,哥先走一步了...”
“...”
待最后一名贼军列队完毕,王猛站立于队伍中,握紧手中钢刀,目光盯着高大江陵城,满是复杂情绪。
“兄弟们...随我冲,舍得这身剐,替大帅拿下江陵城,日后封侯拜将不在话下!”还不带他有过多思绪,一凶狠汉子高举长刀,对准城墙大喊将其打断。
霎时间,在场的贼军就如同受到某种刺激一样,大喊着就往前冲锋,王猛被裹挟,无奈只得顺着队列速度,跟着往前冲。
一根根黑色箭矢宛如密集的雨点一样,疯狂朝他打来,他忙举起手中盾牌遮挡,只听得“哐哐哐...”的几声,箭矢被尽数抵挡。
很快他们就冲到城墙之下,攀爬着云梯就往上行动。
云梯最前,此前说话的高大汉子,煞是勇猛。只见他一手高举盾牌,将身子缩在后边,嘴中叼起长刀,迅速地往前行进。
城墙的守军刺了几下未果,明显慌了神,胡乱挥动起长枪就朝那汉子刺动。汉子冷笑连连,用盾牌护卫身体,脚下步子蹬动迅速,顷刻就至城墙。
望见青砖城墙的一角,那汉子眼中一喜,大喊一声,重重朝云梯一蹬,身形往上窜动就跃上了城墙。
汉子站立城墙,不要命地挥舞着手中钢刀朝附近守军砍去,一时惨叫连连,城墙上一片混乱。下边贼军见了,士气大振,同时低吼一声,往上爬动。
那汉子则是挥舞手中钢刀砍杀守军,一边杀还一边大喊道:“哈哈哈...城破了,城破了,老子是先登之功,哈哈哈...”
望着往上蠕动的贼军,王猛心凉了一半,如此高大的江陵城,竟被这一人所破了不成?
忽然一道火油浇灌下来,云梯瞬间变得滑不溜秋,连带着淋了贼军一脸,上边一人大喊道:“快跑...火油,这是火油,官军要放火了,快退!”
云梯上贼军肝胆欲裂,踩着下边人脑袋,手脚并用,疯狂往下退去。只是那火势一点燃,是何等的迅猛,顷刻间就如同火龙一般,嘶吼着就往下边席来。
“啊!”
一连串的贼军被这火龙点燃,烧得发出道道惨叫,跌落云梯。滚滚黑烟升腾,一股焦臭气味顺着风飘了老远。
现场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无数人嘶吼着往护城河中跳去,扑棱两声,彻底没了动静。
王猛心中大为畅快,同时为自己没有上这云梯,暗自庆幸。紧接着,一道黑影打城上坠落,宛如沙袋“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那人腿颤动两下,显然是活不成。
依照着江陵城的高度,只要从上边摔落,不死也得是个半残废。
“他娘的,烧,老子看你烧不烧得完!”身后一名军官大吼一声,五六座云梯前轮搭在城墙,随后梯身缓缓升起,形成一条甬道般的道路。
王猛一个不慎,被人推到云梯前边,无奈只得举起手中盾牌,咬住钢刀,紧紧抓住云梯,学着那壮汉模样往前蠕动。
城墙上箭矢如风,直射得盾牌“劈啪”作响,王猛面庞涨红,一颗心仿佛都要从嗓子里边跳出。
他要死了...他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中了,一个念头陡然在他脑中冒出,挥之不去。略微愣神,盾牌位置侧歪,一杆长枪掠过盾牌,直刺中他的胸口。
“哐当...”
二者对撞激荡出清脆声音,响彻耳边。虽然有铠甲护佑,但这一枪力气不小,疼得他王猛龇牙咧嘴,大口抽起气来。
“啊!”
那守军见一枪未成,眼中掠过懊恼,急速往回抽枪,再度朝王猛刺去,宛如毒蛇,刁钻而狠辣直射他的脖颈。
觉察到死亡威胁,王猛瞬间激发出潜能,高举盾牌遮挡住自己身躯,脚步迅速往上瞪动。现如今,要想活着,唯有快速往抵达城墙,才有一线生机。
兴奋着推动一半,王猛脚步一滞,左右扫视起两边贼寇。几座云梯横跨着啪嗒在城墙,宛如蚂蚁一样的贼寇,爬满云梯,不要命地往上蠕动。
城上守军也逐渐疲惫,穿着铠甲的制服的正规军越发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助战百姓。若是就这般消耗下去,这城真有可能就这么破了。
王猛悲从心起,自己的家乡要被贼寇攻破,而自己竟然是与贼寇一道,屠杀自己乡亲的刽子手。
复杂心绪一下将其淹没。
他心中退意弥漫,脚步稍往后退,正巧踩在一人脑袋。
那人挥舞钢刀,狰狞着脸叫道:“他娘的,你发什么愣了,再不上去咱们全都得死在这,还不快给老子往上冲。”
王猛一咬牙,再度咬紧钢刀,高高举起浑圆盾牌,大吼一声吉利勇气,直往城上奔去。
“当当当...当当当...”
外边陡然响起鸣金锣鼓,攻城贼军皆是一颤,头也不回地往云梯下蠕动。王猛长松口气,不管不顾,顺着云梯就往下滑动。
直往张献忠的大营奔去。
城上守军见了,抹了把脸上血水,大喊着挥舞手上武器:“胜了,胜了咱们胜了,贼军跑了,咱们胜了。”
“哈哈哈...”
...
营帐内,李定国气势汹汹地走入大帐,朝大帐内的一名俊朗少年质问道:“孙将军,我军战意正酣,本可一鼓作气,拿下江陵。你为何鸣金收兵?!”
孙可望眉头一皱,怪叫道:“收兵的命令是大帅下的,我只是负责执行罢了。我知道你攻城不顺,可你也别拿我出气!”
“你!”李定国气急,本来今日大好机会,已经有了破城迹象。没成想到最后孙可望的一通鼓,将今日牺牲全化作泡影。
“我什么我?”孙可望嘴角微扬,冷笑道:“你若是不信,自己去问义父就是了?”
“好好好...那我倒要看看,你这败军之将,到底那来的脸,耀武扬威。”李定国恶狠狠道了一句,迈步往外出走。
“不必了,收兵命令的确是我下的。”极具威严的声音自帐外传入,紧接着,一名中年男子领着四五名将军走了进来。
“义父!”二人连忙跪地,朝张献忠行礼道。
“起来吧。”张献忠微微颔首,脚下步子不停,走到主位坐定。“定国,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只是今日鸣金的确是迫不得已。”
李定国涨红了脸:“义父!还有什么大事,比起破了江陵更为重要?”
“咱们留在老营的兄弟,被官军抄了后路。”张献忠一咬牙,恨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