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定国惊得叫了一声：“官军哪来的胆子，竟敢出城来找我们野战！”
张献忠咬咬牙，虎目中掠过凌厉：“不是城中的官军，而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下就将留守的兄弟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想着唱一出空城计，不知道是那个愣头青，一下就钻进大帐，将他抢来的财宝与其他东西扫荡一空。
这可是他从凤阳，一路收刮，这才积攒下来的家底啊！
一想到全为别人做嫁衣，张献忠疼得五官扭曲，心中直滴血。
李定国恍然若梦，呆愣片刻后，迅速做出决断：“老营没了就没了，前边的江陵乃是荆州首府，只要拿下江陵，咱们马上又能收拢溃兵。”
前方前途未卜，后方又遭官军劫掠，张献忠神色微乱，扫了一圈大帐，带着几分试探性问：“咱们若是回师，还能否赶上？”
孙可望低垂脑袋，沉默不语，李定国则是极力劝解道：“大帅，首尾难顾，唯有竭尽全力，共击江陵方为上策啊。”
张献忠略微动容，问起孙可望的看法。
孙可望只当他是试探，抬起头，沉声道：“是该死攻江陵，取得里边的粮草，图谋荆襄才是。”
李定国见孙可望支持自己，先是一喜，怎料孙可望却是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江陵城高池深，再加上河南的陈永福，陕西的洪承畴正往咱们这儿赶，就算是拿下江陵怕是也不讨好。”
一刹间，大帐皆是沉默。
孙可望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接着朗声说道：“此前我就说过，荆州卫中有一支百战悍卒，两千人马个个都是家丁级别的战力，我看此次咱们老巢受袭，八成就是这支军队干的。”
闻言，大帐内惊叹连连。
两千家丁，那得耗费多少粮食与钱财才能养出来，一镇总兵怕是也就两三千的家丁吧。
李定国笑了笑，嘲讽道：“两千家丁，兄长真是会开玩笑，我看就是把整个湖广的卫所加起来，也就凑够个两千家丁。”
“一个区区的荆州卫，竟也能藏两千家丁？”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别为自己的战败找借口。
冯双礼一听这话，当即就恼了，黑色虬须微微颤动，瞪大牛眼喝道：“孙将军所说不假，袭击我们的就是这支军队。这伙子官军与别的官军不同，那鸟铳上边还带着小刀，打完过后，提起鸟铳就往前冲。”
“只半个时辰，咱们的兄弟就溃败下来。”
说着，他又说起了那日交战的细节，两千人的卫所军，个个悍不畏死，如恶鬼一样朝他们冲来。
那场景，他此生再也不想回忆。
听完，张献忠眉头皱成一团，迈步走到舆图旁边，对准上边细细查看。其余诸将面面相觑，笔直站立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好半晌过后，张献忠重重一锤木桌，咬牙道：“不管了，先他娘的打下江陵再说。传令下去，明日休整一日，将粮食都拿出来，让兄弟们吃个够。”
众将齐声道了一声“是”，然后举步往外出走。
淡淡的声音自张献忠喉咙中传出：“定国，你留一下。”
孙可望身躯一颤，面色泛起一丝复杂，最终偏头去，咬着牙出了大帐。一刹间，原本拥挤的大帐唯独剩下李定国与张献忠二人。
“坐。”瞥了眼义子，张献忠指着侧空位说。
李定国拱手道了声“多谢义父”，一屁股坐上空位，同时带着几分疑惑说：“义父，我总感觉兄长这次回来，有些奇怪。”
张献忠面容一冷，剜了眼义子，吓得李定国连连摆手解释：“我不是在背后说兄长坏话，只是这确实有些蹊跷。”
“不必多言，可望随我最久，他我还是信得过得。”摆了摆手，张献忠挤出笑容，借机岔开话题：“从明日开始，你就独领一军吧。”
“这些天看下来，你也足以有能力独领一军。”
李定国眉目一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张献忠的诸多义子之中，也就唯有孙可望与他独领一军，足见其重视程度。
“多谢义父栽培，定国必定竭尽全力，为义父开疆扩土。”
“哈哈哈...好好好。”张献忠抚掌大笑：“我诸多义子之中，就你与可望最为出类拔萃，今日你二人要做出个表率来，为其他人做好代表。”
李定国连连点头，表示绝不辜负义父期盼。
紧接着，张献忠又特意叮嘱李定国，让他务必要与孙可望保持好关系，不要因为孙可望打了败仗，就轻视他。
李定国忙称“不敢”，顺带对准张献忠就是一通吹捧。
父子二人谈笑半个时辰，张献忠借口身体疲惫抽身而去，李定国满脸恭敬，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方才收回目光。
略显青涩的脸上，早已被笑容填满，
当天晚上。
李定国独领一军的消息传遍营帐，众将纷纷上门祝贺，唯独孙可望与杨宁盘坐自家大帐，借着三两小菜，喝起酒来。
酒劲发作，孙可望脸色红了一片，血红着眼咆哮道：
“你...你说，李定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凭什么独领一军？”
“啊？你说啊？！你说得出来吗？别以为打了几场小仗，就厉害得找不着北，敢看不起老子，老子改日就让你看看，这军队不是那么好拿的。”
“...”
自打他回来过后，义父身边的将领看他的脸色都变了，没有以往的尊敬，甚至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轻视与嘲笑。
这让以往受够吹捧的孙可望，心理落差极大。
再加上此刻李定国与他平齐平坐，多重事件交织，就如同一个小火苗，丢入到干柴之中。
“砰”的一声，燃起熊熊烈火。
杨宁面无表情，小酌两口过后，低声告诫道：“你的嫌隙还没洗清，这段时间规矩些，千万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孙可望满脸不在意，一个劲地喝起闷酒，杨宁眼中掠过失望，摇了摇头迈步往大帐外奔去，尚未走出，忽听得有人求见。
杨宁与孙可望心中皆是起了警觉，二人紧了紧身上衣物，朝外边喊道：“不见...不见，老子正忙着呢，没那闲功夫见别人。”
“将军，那人说是杨兄弟老家的亲戚，一路寻过来的。”
孙可望惊疑问道：“你有老家有亲戚？”
杨宁摇头否认，忽然好似又想起什么，脸上笑得灿烂，压低声音在孙可望耳边耳语：“有可能是将军派的人。”
孙可望反应过来，忙朝外边招手道：“既然是杨兄弟老家的亲戚，那就带进来看看吧。”
话音一落，一名蓬头垢面，身穿粗布衣物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