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杨嗣昌大营不足三十里的小道上，一队百余人的队伍相互搀扶，踩在硬邦邦的泥地上，艰难地往前行进。
队列最前，一名三旬上下，身材中等，相貌普通的汉子步子坚定，一边往前蠕动，一边不时回头朝身后的人的鼓舞打气。
鼓舞声落下，原本死寂的队伍爆发出低吼，连带着士气高涨不少。
戴力咧嘴一笑，忽然被一人扒住肩膀，有气无力地询问：“戴...戴兄弟，咱们就这些人，朝廷...朝廷真的还会承认咱们的身份么。”
他朝手掌主人看去，那人嘴唇干瘪泛白，满脸血污，两眼满是迷茫与惶恐。
戴力正欲开口，一旁的王猛吞咽一口唾沫，咧着嘴巴说：“那还用说，咱们这次可是立下大功。左将军的名声你们应该知晓，他说一向来不二，说给咱们一条活路，肯定就给咱们活路。”
戴力笑了笑，也跟着补充：“左将军现如今代管整个荆州卫，到时候你们个个都如他部下那般，天天吃肉，个个老婆孩子热坑头。”
闻言，众人皆是猛咽一口口水，两眼直放光。
一名小卒扬起脑袋，朝同伴炫耀道：“我有个表兄就在左将军手下当差，虽然训练苦些，但吃的没话说，隔三差五都能吃上肉食。”
“真的？”一名老汉满脸不信，试探性地问。
众人也是瞪大双眼，纷纷朝那年轻小卒投去目光。
小卒满脸得意，迎上众人目光，拍着胸脯说：“那还能有假，几个月前我见过他勒，这些都是他亲口与我说的。”
众人皆是欢呼雀跃，顿感身上轻了几分，发绿的眸子中，倒映出一盆盆香喷喷的肉食，驱使着他们艰难往前。
戴力与王猛对视一眼，举步往前行进。
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饭了，凡是沿途能够吃的东西，通通被这群人吞入腹部。众人的体力也达到极限，甚至有人开始出现幻觉。
若是明天不能赶到大营，众人怕是都要死在这旷野之上。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夕阳被黑夜淹没，逐渐消失在天际，迎着最后一抹红晕，戴力眉头皱成一个大写的“川”字。
黑夜再度笼罩苍穹，将众人吞噬。
他们本就是疲惫之躯，根本不敢夜行军，今日的行军只能到此。“安营，找寻些木材生火，烹煮些野菜吃。”
伴随着戴力发号施令，众人唉声叹气，宛如失去骨头一般，紧紧贴在冰冷泥地不起。
好半晌之后，方才有人挣扎着爬起，找寻柴火与野菜，升起火焰，勉强果腹取暖。
简单地用过些食物过后，戴力找了根大树，倚靠在上边进入梦乡。
梦境中，他回到营地，受到左梦庚的热烈欢迎，还得左梦庚重用，自此一帆风顺，前边的风景不可同日而语。
想着，想着他咧嘴一笑，耳边陡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他陡然睁开双眼，举目四望，只有一望无际的夜色，那里有半点官军的影子。反而是篝火越发弱小，好似马上就要熄灭。
戴力眼中掠过惊色，手忙脚乱，胡乱扯了些柴火丢入。
熊熊！！
篝火跳动，原本熄灭的火焰，再度往上窜动，散发着灼热温度，暖得戴力不自觉轻哼出声。
他死死盯着奔腾烈焰，直至漆黑的眸子倒映出火焰，困意犹如潮水一般涌来。
...
“踏踏踏...”
第二日早间时分，周围大雾弥漫，空气中透着浓浓的湿气。
一阵马蹄声打不远处掠过，戴力再度惊醒，就听得迷雾之中，马蹄声伴随着几声马鞭抽打声音，传了出来。
他起初以为是早起幻听，可是好一会儿过后，那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来了...来了，咱们到了，那是朝廷的斥候骑兵，那是朝廷的斥候骑兵。”一人指着迷雾中的身影，激动叫喊。
一刹间，众人皆是手舞足蹈，互相拥抱着周围同伴，大声叫喊，发泄着此刻喜悦情绪。
斥候骑兵为之一颤，只当是遇到伏兵，纷纷勒紧僵绳，拍马回转。飞驰之下，马蹄声踏踏，激荡起阵阵泥土。
戴力一看，连忙撒丫子往前追赶，一边追还一边喊：“我们是左将军的部众，我们是左将军的部众...”
“头儿...我怎么好像听得有人喊左将军。”奔驰中，一名年轻斥候侧过脑袋，朝头目低声询问道。
“对，我也听到了，要不咱们回去看看？”
“希律律...”
斥候头目勒紧缰绳逼停战马，皱紧眉头，朝几名部属询问：“你们可都听清楚了？确定是左将军的人没错？”
“都听到了。”几人一同看向头目，恭声喊道。
斥候头目抖了抖身躯，一本正经地说：“那好，李二你替我回头去看看，若是真的是左将军的部众，立马前来与我禀报。”
“啊？！”一名男子面露难色。
“啊什么啊，还不快给老子去，贻误战机，小心老子治你的罪。”斥候头目面露阴狠，挥舞皮鞭，就要落到那男子身上。
男子手疾眼快，拍打着战马，一溜烟跑没影。
斥候头目神色阴沉，目光晦暗，望着部众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旭日初升，火红的太阳自东边爬起，驱散浓雾与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喊声：“头儿...头儿，真是左将军的部众，他们都是荆州卫的人。”
紧接着，此前那名斥候再度折返回来，满脸兴奋。
斥候头目眉目一挑，忍不住询问：“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百来号人，不过看样子都饿得不行了，他们的头头说，让咱们快些给他们送些吃食过去。”
又是要粮食的。
斥候头目眼中掠过不忿，忍不住哼声道：“一群饭桶，就知道吃吃吃...行了，马上回去报告杨侍郎和左将军，请他们定夺算了。”
说话间，一行人拍马战马，返回到大帐，立刻与杨嗣昌禀报此事。
杨嗣昌倒也大方，应下此前左梦庚给的承诺，毕竟他现在手中粮食还算多，用粮食招些炮灰，倒也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