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力出去过后，当天左梦庚又叫来几名荆州卫的降卒，询问有关张献忠营中情况。经过一番对比，几人说得大差不差，张献忠军中确实粮草不足。
他们打下沔阳城之时，沔阳城早已被来援的官军吃了个底朝天。
因此，当他们狠狠蹂躏完城中百姓，清点战利品时，贵重物品不少，唯独却不见多少粮食。
只一下，张献忠傻了眼，立刻催促部众往江陵转移。
如今久攻江陵不下，再加上明军已成合围之势，张献忠肯定急得跳脚。
想到这里，左梦庚不由得嘴角扬起，等候张献忠做最后的决定。
与此同时，杨嗣昌的书办杨云，在十来个斥候骑兵的护卫下，飞驰狂奔，渐渐到了张献忠的营盘外。
“希律律...”斥候头目低吼一声，勒住缰绳，身后众人紧随其后，跟着逼停战马，一时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瞥了眼愣神的杨云，斥候头目露出一丝尴尬笑容，指着前方的营盘说：“杨书办，我们兄弟就只能送你到这了，前边就是张贼大营，剩下的路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我省得。”杨云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凄凉：“还请诸位兄弟在这等我些时日，若是明日这个时候我还没出来，你们自行离去。”
众人皆是点了点头，看向杨云的目光多了几分愧疚。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但对面是些什么人？
流民，土匪，斗大字不识一个，尤其是那张献忠，更是连皇陵都敢带人扒拉。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杀人魔头畏惧。
迎上众人目光，杨云面色凝重，对准几人一拱手，双腿一夹马腹陡然冲了出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瘦弱背影。
斥候头目眸子微闪，死死盯着他远去的方向，直至他的背影逐渐与大地融为一体，方才收回目光，咬牙朝部下吩咐道：“下马，等候杨书办得胜归来。”
杨云骑着骏马上下颠簸，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渐渐的，营盘清晰起来，他甚至能够看大营门口，两座瞭望塔上站岗的贼军。
他当即立于射程之外，挥舞手臂，朝前方大喊：“我是杨侍郎的信使杨云，有重要事情要与你家首领商议。”
守卫的贼军见了，面面相觑，转动目光上下打量起杨云。
见他身穿长衫，五官分明，浑身上下透着儒雅，与他们印象中的秀才老爷，并无太大差距。
“头儿？怎么办？”一人收回目光，看向一名魁梧汉子，怯怯问。
魁梧汉子抖了抖身子，将部众的表情尽收眼底，哼声道：“还能怎么办，你们在这给老子好好盯着，老子这就禀报大帅，请他老人家定夺。”
说着，蹬动步伐“啪嗒啪嗒”走下长梯，举步往大营内奔去。
营帐外，杨云望着寒光闪闪的兵器，再嗅着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腥，心中不免胆怯，头晕目眩，胸闷欲吐。
但他知晓，不能失了朝廷的气度，只能强忍内心苦闷，脑海中想象他立下大功，得胜归来，得杨嗣昌重用的场景。
但周围的呼啸的冷风，以及刺鼻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身处的环境。
贼军大营。
他仿佛看见，他那寒光闪闪的长刀，刺入他的身体，溅起滚烫热血。
想到这里，他嘴唇发白，不自觉打了冷颤，连带着视线都模糊不少。
“那边的，进来吧，我们大帅说要见你。”就在他摇摇欲坠之时，耳边忽然响起粗暴呼喊。
起初他没听清，直到那贼军再重复一遍，他这次知晓这是张献忠叫他进去，他顿时喜上眉梢，眸子闪烁着光，拍马往前。
到了营盘，简单搜身过后，他被人带着往里走。
穿过散发着恶臭的乱民营，杨云怀着激动心情，被领到一处灯火如昼的大帐。
两方人马一番交接，门口的守卫微微颔首，打量了几眼杨云，冷冷说道：“进去吧，捡好听的说，我们大帅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杨云连连点头，被那守卫屁股上踢了一脚，一个踉跄扑入帐中，差点摔了狗啃泥。
“哈哈哈...”不待他抬头，大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众多贼军头目皆是转动目光，用看小丑的目光看向杨云。
强忍住愤怒，杨云咬呀掘骨抬起头，迅速扫视大帐。
五六名神色各异的将领盘坐两边桌案，顺着桌案往上走，则是一名身材精瘦，三旬上下，面带麻点，眼神凌厉，浑身透着杀气的汉子。
这应该是就是张献忠不错，这面相果然奇特。
对视一眼，杨云心中泛起惊色，忙对准他行礼道：“杨云，见过张大帅。”
“说说吧，杨嗣昌那狗官到底给我们兄弟开出什么条件。”张献忠眼睛微眯，宛如猛兽，死死盯着杨云的眼睛。
杨云听得他侮辱杨嗣昌，下意识想反驳，只是一对上那目光，顿时怂了一半，只得强挤出笑容顺着他的话说：“杨侍郎说，只要你肯与朝廷和议，他可准许你保留六千人马，驻扎谷城。”
谷城属襄阳府，在整个湖广也算得上富庶，正巧又紧挨着勋阳，也不怕张献忠胡作非为。
张献忠听完，却是另外一方光景。
襄阳地处南北交界，往北可往南阳，往南则是江陵、往西即入传川蜀，往东居高临下，武昌也尽在脚下。
他略微意动，朝右手边的孙可望打个眼色。
孙可望会意，上前大声喝道：“我们还要五千石的粮草，否则其余一概免谈。”
杨云想起杨嗣昌的嘱托，一咬牙答应下来：“只要诸位真心实意投降朝廷，五千石的粮草，杨某就厚着脸皮，前去与诸位首领要来就是。”
张献忠见这人青涩，心中一喜，狮子大开口道：“我们的装备，骡马，军饷，也当由朝廷负责。”
“那是...那是自然。”杨云不敢反驳，只得一个劲的点头。
当天，无论张献忠提出如何苛刻要求，杨云皆是点头应下，直让帐内诸将恍如梦中。
时间到了半夜时分，张献忠说得口干舌燥，这才放过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