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间一晃而过，转瞬之间就至年末，一日晚间时分，天气骤变，凌冽的寒风呼喊着号子拍打窗户，天空中飘荡鹅毛般的雪花。
落英缤纷，彻夜未停，及至天明，积雪深三尺有余。
左梦庚挣扎着从娇妻怀中起身，轻抚她的脸颊，三两下套上衣裤，举步就要往外走。
忽然，他的腰肢被一双温软双手抱住，一张滑腻的脸颊紧紧贴在腰间，探头探脑地看向左梦庚。
左梦庚低下脑袋，朝佳人一笑，温声道：“外边天儿冷，你在床上多睡会儿，若是饿了，就叫翠儿把吃食给你送进来。”
“不要...”侯玉珠微闭眼眸，死死抱住丈夫腰肢，嘟着小嘴儿哼道：“要睡你也得陪着我睡，一个人多没意思，还不如出去转转呢。”
说话间，她身子往前蹭了蹭，白皙雪腻的粉背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左梦庚扫了眼，笑着将她放到在床上，扯过被子为其遮盖妙曼躯体，低声宽慰道：“我真有事要忙，等我忙完，我再回来好好收拾你这只小野猫。”
侯玉珠腮帮子鼓鼓，独自生了会儿闷气，随即无奈地点点头。
左梦庚一笑，冲她两边脸颊各自一吻，紧了紧身上衣物，迈步走出卧室。
伴随着“啪嗒”的一声，卧室大门大开，寒风裹挟着冰粒子“呼呼呼”的往左梦庚脸上招呼，使得他视线几近模糊。
身躯一抖，打了个冷颤
强忍住寒意迈出大门，左梦庚赶忙将房门关上，以免冻着侯玉珠。
踩着积雪走出家门，左梦庚举目四望，外边已经成了一片冰雪的世界，屋顶上覆盖积雪，山间霜华弥漫，收割好的稻田中甚至都看不出轮廓。
道路上除却他之外，鲜有行人。
颇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萧瑟之感。
小冰河时期来临，湖广湖广地处南北交界处，气候上更偏向北方。因此一到冬天，直冻得人双腿发颤，恨不得整日窝在家中。
暗暗感叹两句，左梦庚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哈了两口热气，将身上棉袍拉高抵御寒风，举步往卫所的官厅奔去。
一路上，只留下一串串脚印。
左梦庚虽然成了荆州卫的同知，代理着荆州卫的指挥使的位置，但他并没有转移根据地，反而是将官厅修缮一番，就以此地当做根据地。
虽有些不合礼法，但如今朝廷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管着鸡毛蒜皮的小事。
官厅前边，两名哨兵在外站得笔直，整个膝盖以下都没入雪中。见到左梦庚，两个哨兵身躯打得更直，对准上官就是一礼。
左梦朝二人一笑，一边拍手身上积雪，一边让二人站到阶梯上来。
“今日是谁在里边值班？”
“回将军，今日是郭将军值的班。”二人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对准左梦庚恭敬回道。
左梦庚拍了拍二人肩膀，迈步就往里走。
刚一入内，一股热浪席卷而来，几名小吏将炭火烧到老高，围坐一团，低声议论谈论。
火红的烈焰洒在几人脸上，将他们映照得泛起一层油水的光泽。脸上笑容洋溢，谈笑间，俨然一副欢快场面。
倏地，一人发现一个黑影，瞪大双眼看去，左梦庚的面容越发清晰起来。
他瞬间收敛喜色，触电般的站起身子，冲左梦庚喊道：“将军！”
其余几人一看，纷纷跟着站直身子，呆愣原地，一脸的局促不安。他们没想到，今日左梦庚还会来此，把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左梦庚瞪了几人一眼，叮嘱他们快些核算立功与阵亡抚恤名单，拂袖而去。
众人长松口气，将炭火用小火盆分了分，放到自家桌案底下，俯首核算左梦庚交代事情。
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边的办公小屋，左梦庚放慢步伐，走到门边往里一瞟，郭老四双臂压在紫色长桌，紧闭眼眸，睡得香甜。
脚下炭火燃得正旺，燃尽的木炭飘出白色小灰，打着转飞向空中。
好小子，你倒是睡得香。
左梦庚皱紧眉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聚齐三根手掌轻轻敲击桌面。
“咚咚咚...”
“那个兔...”郭老四被人吵了美梦，极不耐烦地抬起脑袋，张嘴就要大骂。
话未出口，左梦庚带着几分怒意的面容，映入眼帘，逼得他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吞下。
郭老四抹了把嘴角口水，麻溜地为左梦庚搬来椅子，讪笑着问道：“将军，这大冷天的，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这地儿还有人在办正事？”
左梦庚狠狠瞪了眼郭老四，顺势移步到椅子前坐定，招手道：“戴力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郭老四苦着脸，轻轻摇头：“还没，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一点信儿都没有。咱们要不要再派些人，前去找找看。”
“不必了。”左梦庚脸色微冷，摆手回绝道：“我相信这家伙的能力，若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就让他别回来见我。”
郭老四露出讨好笑容，迈步走动茶水旁，撅着屁股为左梦庚倒了杯热茶，借机岔开话题：“将军，东南那边打得可热闹了，据说贼军抢了好几座城池，人口加起来三四十万呢。”
左梦庚接过热茶，端起杯盏磨了磨，吹了口冷气，低头小啜一口，抬头望向郭老四，反问道：“怎么？看人家打生打死，发大财，心痒痒了？”
“要不这样，我去向杨侍郎说，你杀敌报国之志难平，想要自湖广去东南为朝廷尽一份力。”
郭老四满脸尴尬，连连摆手。
“那东南有多少贼寇与你何干？！”左梦庚重重将茶杯掼在桌上，喝道：“给我办好你眼前的事情，戴力那边多盯着点，还有马上快年底了，各项事物都要核算。”
“你在这睡大觉，下边人也跟着糊弄，这样有些不太好吧。”
“不太好，确实不太好。”摸鱼被上司抓了个正着，郭老四没有底气，只能上司说啥就跟着连连附和就是。
反正在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上司都不会听。不如站直喽，让上司胡乱臭骂一通，他的气消了，自己的麻烦也少了。
果然，左梦庚见郭老四认错态度不错，也懒得与他计较，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戴力那边来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以后你下边人再偷懒，我就连你一起罚。”
郭老四点头如捣蒜，一路拥笑着左梦庚走到门口，对准他远去的背影，弯着腰口中连连高呼：“将军，将军慢走...将军您走好。”
待其走远后，郭老四收敛神色，挺直了腰杆子，森然扫视一圈周围小吏，众小吏瞬间没了声音，纷纷低垂脑袋。
郭老四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训斥道：“以后凡是我当值，你们谁若是再敢偷懒，偷奸耍滑，被我逮到，可千万别怪我不讲情面。”
“明白...明白。”众人面容恭敬，对准郭老四点头哈腰道。
郭老四过足了官瘾，挥挥手示意众人各忙自个的事情，自己则是打了个呵欠，迈步走到办公小屋，“啪嗒”一下关闭房门。
再次趴在桌上美美地睡了起来。
...
五峰石宝司。
司内的一处官厅内，一名高壮男子端坐主位。
那男子约莫四旬上下，五官坚毅，皮肤略显黝黑，着一身纯蓝宽袖长袍，头戴黑色大盘帽，坐得笔直，一脸的威严模样。
在男子的下手边，还端坐在一名身穿汉族服饰的汉子。那男子身材中等，相貌普通，若是放在人堆，根本认不出来。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左梦庚派遣出来打探消息，顺带找寻曹玉下落的戴力。
抬起脑袋看向首位男子，戴力眼角含笑，劝解道：“石土司，我家将军给出的条件可是不低，你也这地方可不比别的土司，你这离着咱们荆州府可近呢。”
首位男子略微动容，戴力一喜，继续开口说：“我们将军并不想与你们土司为敌，只是想与你们做朋友，朋友之间应当相互帮助才是。”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首位男子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说：“你也说了，我这位置与那些土司离得远，怕是帮不了你们多大忙。”
男子唤做石磊，乃是这五峰石宝司的土司。
此地与荆州卫就隔着一条长江，隔江相望，与荆州府多有亲近，与此同时就与恩赏境内的土司们，疏远了许多。
恩施的土司大多集中在恩施的西部与南部，大大小小，足足有接近上百个土司。
一两个还好说，若是想把他们全都搞定，他根本不相信左梦庚有此魄力与能量。
戴力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面带笑容，伸出手指，轻轻敲击一侧的小桌，发出“啪啪...”的声响。
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戴力笑里藏刀的面容，瞬间让石磊心中直发毛，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戴老弟，我劝你别去趟这趟浑水。”
“那边的土司们，不好惹。尤其是有些脾气暴躁的，可不管你什么左将军，王将军的。一个不痛快，抓了你就放大锅里煮。”
戴力重重拍桌，瞪大双眼，厉声喝道：“他们不好惹，我们左将军就是好惹的么？真要是惹了左将军，到时候长宁军兵锋一至，哪家土司能够抵挡。”
左梦庚的主力战兵大多出自长宁所，几场仗打下来，这军队自然也叫叫成了长宁军。
石磊听完略微一怔，不过很快又再度摇头，左梦庚的部下是能打不错。但那是在江陵，在沔阳，而不是在恩施的山林。
“石土司，你只管说出桀骜不驯的土司名字出来，剩下的你一概不管。”见石磊不说话，戴力弹了弹衣物上的灰尘，满脸轻松的说。
“万万不可！”石磊脸色大变，挥舞着手掌连连制止戴力。
土司们虽然平常时刻各自为战，但真有外人想要进来，他们瞬间就会抱成一团，抵御外敌。
左梦庚若是这般高调，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戴力却是恼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就不信了，这恩施的土司真是铁桶一块，比建奴还要强悍。
想到这里，戴力一咬牙，满脸不忿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我就不信，土司之间没有派系，没有明争暗斗。”
“那...那好吧。”见话都说到这份上，石磊也只得将敌对两个土司阵营说了出来。
伴随着石磊的介绍，戴力眼神越发明亮起来，仿佛看到未来的美好前程一般。
他没有再做逗留，对准石磊就是一揖，举步走出大厅。
王猛见戴力走出，三两步迎了上来，带着几分急切问：“怎么样，那事情搞定没有？”
“算是有了些眉目吧。”
戴力冲王猛一笑，轻拍他的肩膀，又问道：“对了，扮做商队前去探路的兄弟和杨有财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王猛听得有眉目，情绪瞬间高涨，带着几分激动与戴力汇报好消息：“大概地形探测得差不多，杨有财那边倒也顺利，已经有三家土司对将军表达善意。”
“不够...还不够。”戴力皱紧眉头，连连摆手：“这恩施与重庆贵州接壤，可以说是土司遍地，还得再拉拢些土司才行。”
王猛也是知晓其中道理，只是大部分土司对汉人都是排斥，仗着山高皇帝远当土皇帝。
他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戴力眸子微闪，攥紧拳头一笑：“有些事情，不一定要咱们明着出手，土司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挑起土司之间的矛盾，不肖咱们出手，整个恩施尽在掌握！”
王猛明白他的意思，找出两个敌对的土司，然后从中挑拨，进而把事态扩大。“说吧，哪两个好下手，咱们干完这一票，正巧回去避避风头。”
戴力微微一笑，在王猛耳边低语几声。
王猛露出笑容，倏地又想到左梦庚的另一个任务，低叹出声：“只可惜，曹姑娘的下落依旧不明，咱们这次任务怕是依旧难以圆满。”
戴力也是嘴角一抽，这姑奶奶可把他们坑得够呛。
好一会儿，戴力轻拍王猛肩膀，正色道：“算了，先把好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