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盈满天际,山间两旁的绿叶随风摇曳,几声夜莺的啼叫响彻山间,激荡出别样气氛。
待确认两侧山间无人过后,八千人分作三队,踩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快速行进。
少顷,八千人马平稳通过逼仄峡谷。
贺人龙当即长松口气,打马向前一望。
前边一马平川,唯有几个小丘陵,高高凸起,好似人的手臂上隆起的肌肉一般。
一条溪流,顺着丘陵自西北朝东南蜿蜒,泛起一阵涛声。
忽然天空阴云漠漠,似有骤雨将至。
贺人龙暗道一声倒霉,当即命令道:“傍水安营扎寨,生火做饭,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艾万年忍不住提醒:“贺将军,骤雨将至,咱们依水扎营,万一半夜雨大,淹了营帐,导致士气溃败,你我可担待不得。”
贺人龙遥指天边阴云,信誓旦旦道:“我看这云不厚,再加之现在尚未入夏,这雨应当是一场骤雨,下不了多久就停。”
艾万年仔细一看,就见那云果然单薄,于是心中担忧尽皆消散。
北方的四五月份不比江南,江南阴雨绵延,一下就是小半个月,下得人都发霉。
北方的雨来去如风,落得快,停得也快。
二人引兵行至溪流旁,隔着三四里地,扎好营寨。
不一时,果然骤雨就至,豆大般的雨点自天上垂落,落在地上泥坑,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许久未见雨点的军士挥舞手臂,漫步雨中,任由雨点洗去污浊。
刹那间,整座营地都沸腾起来,军士们解去身上衣袍,赤裸着身子伫立雨中,满脸的幸福。
一处大帐之前,艾万年见军心晃动,眉头一皱,作势就要上前呵斥。
“哎。”贺人龙笑着一把拽住艾万年:“前几日咱们日日行军八十余里,军士早已匮乏,如今就由得他们疯上一次,也好发发心中欲火。”
军中娱乐颇少,这些人又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憋久了,火药味十足。
今天正好,就让他们疯个痛快。
艾万年还待再说,贺人龙继续道:“你放心,我已派出斥候,让他们探查方圆二十里地,绝不给建奴偷袭咱们的机会。”
艾万年见贺人龙成竹在胸,也不再反驳,笑了笑,就迈步走回大帐。
只是他们没发现的是,大雨滂沱,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溪流,水位不仅丝毫不见涨,甚至还有了断流的迹象。
...
距离贺人龙营地二十余里的一处河湾,巨石高高垒起,形成一道天然堤坝,将本该流下的河水,截留于此。
堤坝两边,三五十名头戴斗笠,身披青蓑衣的建奴,眼神狂热,一脸激动地看向越发高涨的河水。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黄褐色的洪水,汹涌澎湃,拍打堤坝,卷起千层浪花。
凝视许久,一人抬头望了眼天空,见大雨不止,忍不住低声赞叹道:“王爷果然神机妙算,料定天有大雨,明狗这下是插翅难逃了。”
“嗯,吃掉明狗这伙前锋,挫其锐气,到时候北京城的皇帝老儿,肯定吓得屁滚尿流。”一名建奴龇牙道。
“哈哈哈...”众建奴皆是大笑起来,一脸的嚣张与得意。
下一霎,三四人道身影自远处打马而来。
看守堤坝的建奴立时恭敬迎了上去,一名头目谄媚道:“将军,只要您一身令下,我等就敢叫明军通通变成落水狗。”
来人闻声抬起脑袋,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
广额阔脸,虎体猿腰,两眼血红,浑身上下透着杀气。
他转动目光扫了眼滚滚洪流,见已有四五米之高,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叮嘱道:“继续等候,等河水漫堤坝,你等就将其炸开。”
“遵命!”众人顿时拱手抱拳。
...
“二叔,怪了,这水怎么还越来越小了哩。”一处溪流之侧,刘二循着记忆,比对一个时辰前的水位,竟是不涨反降。
刘明闻声偏过脑袋,重重朝侄子头上一敲:“你昏了头不成?这天上下着雨呢,这河水还能下降,这脑子,老子真怀疑大哥当年是不是抱错了人。”
刘二捂住脑袋叫了一声,然后再度指着那河水说:“二叔,这水真有问题,我之前用木叉特意画了一道线,现在那线还露了上来。”
刘明心间一颤,顺着侄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一道略显模糊土色的深沟线,赫然出现在眼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河水的高度,以一种极为缓慢速度。
往下降落。
虽然很缓慢,但刘明双眼敏锐,对于这种细微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一刹那,刘明脊柱发凉,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其脑海中跳了出来。
这是,有人在河上方截流!
想也没想,刘明一把拽住缰绳,然后翻身上马,直往前边奔驰而去。
“二叔...二叔,你干嘛去?等等我啊,等等我!”一侧刘二瞧见二叔飞奔,立时跟着翻身上马,往前追逐。
刘明猛然骗过脑袋,咬牙切齿道:“你给老子滚,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给将军,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
刘二哪里不知二叔打算,忙一个纵马上前,横栏在刘明身前,制止道:“就你一个人,就算是发现贼军有什么打算,也阻止不了,反倒是容易打草惊蛇。”
刘明闻声沉默良久。
刘二继续道:“咱们还是快些一同回去,将河水的异常,一同报给贺将军,省得兄弟们遭了建奴的毒手。”
刘明思索片刻,调转马头,冲向自家营帐。
快马飞入营帐,刘明当即扬鞭高喊:“放我进去,我有紧急军情要见贺将军!”
守门军士不敢阻拦,刘明叔侄二人得以径入大帐。
轻车熟路地穿行片刻,二人冒着大雨来到一处漆黑的营帐前。
一名身穿铠甲,腰挂燕翎刀的汉子,横栏在二人跟前,喝道:“站住,贺将军早已休息,打搅到将军休息,你担待得起么?”
刘明苦口婆心道:“我真有紧急军情禀报贺将军,一旦耽误,我大军必有危险。”
“哎哟...你还敢吓唬老子,来人,给我押下去。”那汉子脸上横肉一抖,棱着眼珠骂道。
一刹那,四五名汉子化作饿狼,将二人扑倒在地。
刘明与刘二脸沾泥浆,扭动着身躯大声呼喊:“贺将军...贺将军,我等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报。”
那身穿铠甲的汉子眼中掠过厌恶:“把他们的嘴给我堵上,这儿有个屁的紧急军情,两个泥腿子,也敢来这吓唬老子!”
昨日就是他放这两个家伙进去,结果一个建奴的影子都没看见。
今日再见,顿时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