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文昭的骑兵加入到战斗,胜负已然分明,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建奴,撕肝裂胆,怪叫着脱离队伍再无半分战意。
刹那间,战场乱做一团,烟尘四起,乌泱泱的建奴在明军队列来胡乱窜动。
左梦庚立于队列之中,血红双眼,挥刀劈向落单的建奴。
带起一阵阵凄厉惨叫。
由于队列混乱,建奴只顾逃命,连本能的还手都忘却。
长宁军士兵一齐往前刺动,马上建奴痛呼一声,跌落下马。那场景,堪比用大刀砍白菜、萝卜,稍微用力,就能将引得一大片惨叫。
陷入到营阵内的建奴左冲右突,不得脱身,狰狞着面容大声嘶吼。
左梦庚手中长枪如出水蛟龙,灵动威猛,风驰电掣间,枪枪刺人要害。只片刻间,他手中枪杆被鲜血染湿,滑不溜秋的,颇为恶心。
他弃了手中长枪,随意从地上摸了把鸟铳,再度猛然前冲。
周围将士见主帅如此勇猛,无不用命,他们咬牙切齿,血红双眼,满是愤怒地刺出手中刺刀、长枪。
没有任何思考,只是机械般的往前刺动。
一时,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左梦庚心脏狂跳,浑身热血沸腾,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之中。
他红着眼珠,扫了眼分割包围的战局,带血的脸上露出笑容。
胜了,他胜了。
这场仗,是他笑到了最后。
“左梦庚!左梦庚...”
正在他失神间,两声高声呼喊将他拉回现实,他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名身穿铁甲的壮硕将军,正急速射来。
来人正是小曹,曹变蛟。
“小曹将军!”左梦庚欢喜地叫了一声。
曹变蛟勒住缰绳,滚鞍下马,一个前扑飞到左梦庚跟前。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左梦庚的身体,确定没什么损伤后,这才长松口气。
紧接着,他满脸复杂地看向左梦庚。
这个比他还年轻几岁,已经成为他妹夫的男人,竟然又立下如此大功。
这可是斩首千余级啊,足够他封侯拜将,封妻荫子。
二人视线交错,曹变蛟沉默数秒,开口问道:“玉儿...还好吧?”
“还好。”左梦庚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曹变蛟长松口气,一脸愧疚地说,“俺爹娘死得早,就这一个妹妹,我少年从军也没怎么管她,这才导致她性格像个男孩子。”
“有什么冲撞的地方,你多担待些。”
说着曹变蛟眼角湿润,两眼直泛光。
左梦庚闻声一怔。
他没想到,这位铁血汉子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没有迟疑,左梦庚当即咧嘴一笑,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二人谈话间,战斗已然进行到收尾阶段,这时打人堆中跑出一名中年将军。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五官端正,身材壮硕,虎体猿腰,着一身金盔金甲,骑红鬃马,横雁翎刀。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
正是大同总兵曹文昭。
曹变蛟见到来人,立马拉着左梦庚上前介绍:“伯父,这就是玉儿的夫君,左将军。”
这就是曹文昭?
左梦庚抬起眸子扫了眼金甲将军,面容一凛,暗忖道:“果真是威分凛凛,气度不凡,真乃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
“小子左梦庚,见过伯父。”不敢怠慢,左梦庚当即拱手抱拳。
曹文昭也上下打量了眼左梦庚,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赞道:“左将军以几千虎贲,拖住建奴铁骑,此等不世之功,实在是令我汗颜。”
左梦庚洒脱一笑:“还不是手下兄弟以命相抵,再加之伯父您带兵来援及时,这才有如此大捷。”
这句话很有两层意思,一方面点明自己的功劳,另外一方面则是主动将功劳分润出去,说明二人来援的重要性。
曹文昭与曹变蛟都是兵油子,哪里不知其中道道。
二人来此,一来是为了解昌平城之围,二来嘛自然就是为了拿上一份功劳。
本来左梦庚不开口,二人还不好开口。
现在有人先开口,曹文昭随意客气几句,红着脸道:“那咱就承你这个情,等那日我有了时间,一定去江陵好好看看玉儿。”
“小子恭候伯父大驾!”左梦庚笑道。
几人寒暄间隙,杨有财早带着部众清点收货。共得战马五百匹,甲胄一千套,银三万两,金一千两,兵器更是随处可见。
看着账本上粗略统计的数字,杨有财两眼放光,浑身上下冒腾着热气。
死死盯着上边的数字看了片刻,确定没有错误,他一拍大腿,大笑着朝左梦庚跑来:“发了,发了,咱们发了,将军咱们发了。”
见到杨有财如此举动,一旁的曹文昭与曹变蛟满脸笑意,直勾勾盯着左梦庚,仿佛在说——你小子今日不出血,怕是别想好过。
左梦庚哭丧着脸,一把拽住冲来的杨有财,喝问道:“发什么发,再敢胡咧咧,乱我军心,小心老子打你的板子。”
杨有财如梦方醒,顿了顿,皱着眉改口道:“咱们还得抚恤阵亡的兄弟,奖励立功的兄弟,还得照顾残了的兄弟。”
“这一大笔数字加起来,怕是也才刚刚够本儿。”
“啊?这么说,老子这仗还打亏了?”左梦庚故作惊讶道。
“那可不是,咱们这一仗下来,死了七百多的兄弟,伤了五百。小的还在脑壳痛,回去后,如何安抚死去兄弟的家眷。”
说着,杨有财强挤出两滴眼泪,半是真情半是假装。
二人一唱一合,看得曹文昭与曹变蛟一愣一愣,许久,曹文昭带着几分哀求说:“既然你军中困难,那我二人好打搅,只求你对玉儿好些。”
“伯父放心,我会好好待玉儿的。”左梦庚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曹文昭与曹变蛟对视一眼,点点头,不再就此事纠结。很快,一行人打扫完战场,左梦庚大方地分了二人一百五十级首级。
甲胄百套。
算是当作二人忙活的工钱。
曹文昭与曹变蛟道了声“谢”,随后翻身上马,继续追逐着奔向蓟州方向。他们此次主要是为了驰援洪承畴,没想到半路碰上左梦庚。
也倒是歪打正着。
曹文昭刚一离开,左梦庚催促军士将自家兄弟尸首拖出,挖坑掩埋,随后凿石做碑,上刻几个大字“长宁军英魂安息之地,崇祯九年,六月廿五日。”
做完这一切,又命人连鸣数枪,这才离去,
等到左梦庚领着百姓回到昌平城,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时分,知州李通上前笑迎,叹道:“将军一念之差,救下数千百姓,本官佩服之至。”
说着,将腰一弯,对准左梦庚行了一个大礼。
左梦庚忙滚鞍下马,扶住李通下垂的身体,摆手道:“咱只是做了咱该做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只是我这些兄弟与百姓,疲敝不堪,还请知州做些饭食来。”
“说甚小气话,”李通轻笑一声,拽住左梦庚的手掌就往走,“将军还真小瞧了李某,早知将军得胜,我已在城中备好酒食,专门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左梦庚道了声“谢”,挥手示意军队进城。
城内,早早收到讯息的百姓夹道欢迎,交头接耳,对准入城的军队指指点点。略显黝黑的脸上,爬满了欢喜的笑容。
建奴一退,他们总算是安全了。
对于保护他们安全的左梦庚,当然崇拜无比。尤其是,当他们瞧见左梦庚如此年轻,更是连连惊呼,暗道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大姑娘小媳妇,聚在一起,对准行进的军士叽叽喳喳。这儿看看,哪儿瞧瞧,直看得大姑娘羞红面颊,做出小女人姿态。
入城的军士见有人观看,个个挺直了腰板,昂首挺胸,一脸正色地往前行进。
雄赳赳、气昂昂。
因为有百姓堵塞,原本只肖半个时辰的入城仪式,愣是一个多时辰还未结束。此时,众军士嘴唇发白,脑门上渗出浓密汗珠,胸口一阵一阵传来眩晕。
左梦庚觑见,扯着脖子大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咱知道你们想欢迎咱,但咱手下兄弟饿了半天,总得给口饱饭不是?”
“对,咱们放英雄们去吃口热乎饭再说。”人群中立马人大喊。
“有良心的,都把家中的东西拿出来,咱们一起去让兄弟们吃顿好的。”人群中的气氛已经彻底被挑起,唾沫横飞地大喊起来。
“同去...同去。”
热烈的气息,直冲云霄。
一旁的李通满脸羡慕,他主政昌平州两年,还从未见到如此盛况。没成想,左梦庚一个外人,反倒令得这些百姓如此推崇欢迎。
他心中泛起一丝酸意,不过很快消失,他理了理衣袍,笑着侧身邀请道:“左将军,本官在府中备下薄酒,还望将军能够赏光,前来寒舍一叙。”
虽然左梦庚官阶高,但在大明,一个七品知县都敢与总兵对着干。李通一个五品的知州,能够放下身段,倒也难得。
没有丝毫犹豫,左梦庚对准郝摇旗交代两声,直接朝李通的府邸奔去。
他的府邸位于城正中的位置,倒也不算远,十来分钟时间,二人就已经坐到了李通家中客厅。
他家客厅不大,但装饰典雅。
大至木雕屏风,小至桌椅茶具,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就连两边墙壁上挂的书画,都是颇具墨香,让人看得伤心悦目。
二人刚一坐定,李通笑着将手一拍,一名名身穿绯色制式襦裙,模样娇俏的女人,手持玉盘,自外边款款而来。
行进间,带起一缕缕香风。
不肖片刻,深色的餐桌上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
不待左梦庚开动,一名侍女含情脉脉地瞥了眼他,弯下腰腰,为他与李通倒是一杯酒。
看也没看那侍女一样,左梦庚举起酒杯,碰上李通酒杯,一饮而尽。
笑着开口说道:“李知州,在下实在是饥饿难耐,就不与知州客气了。”
“将军自便。”
左梦庚大快朵颐,席间,貌美侍女不停用玉臂剐蹭他的身体。左梦庚魏然不动,长筷扫动,自顾自扫荡桌上饭食。
一旁的李通瞧得真切,暗忖道:都说武夫粗鲁,年轻人又是血气方刚,翠儿虽然说不上绝色,但也是中上之姿,竟不能乱他心魄么?
想到这儿,李通对左梦庚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一会儿,左梦庚酒足饭饱,强忍住躁动,找了个借口开溜。李通还欲留左梦庚在府中过夜,左梦庚坚决推辞,回道:“在下一介武夫,知州府中又有女眷,不可多留。”
说罢,不待李通说话,迈步走出膳厅。
“老爷...”直至左梦庚彻底走远,一旁的貌美侍女这才开口提醒。
李通如梦方醒,回头看了眼貌美侍女,见她楚楚风韵,眼波生动,顾盼生姿,浑身上下都透着女性的娇娆之美。
他本就是三杯酒下肚,再加上眼前女子长得可人。
小腹处瞬间窜起一股无名小火,灼得他脸色发红。
翠儿知晓老爷的想法,她脸颊微粉,低垂着螓首往前扶住自家老爷的手臂,怯怯道:“老爷,就让奴家伺候你休息吧。”
李通摇摇头:“不,你去伺候左将军休息。”
“可是,他不要奴家。”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通再度打了眼翠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少年郎,多半是脸皮薄,他是少年英雄,锦绣前程比我这个糟老头子不知好上多少。”
翠儿吓得小脸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李通的大腿哭道:“翠儿只想跟着老爷,不想跟着那什么左将军。”
“只有老爷,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
李通双眼一凝,犹如毒蛇一般射向翠儿,沉默几秒,才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翠儿自打被老爷买来,就是老爷的人了,只愿一辈子就待在老爷身边。”
“罢了...罢了。”李通叹了一声,将翠儿从地上扶起,正色道,“既然你有这份心,那老爷自然不能负了你,权当那小子没福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