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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不是个锤子?苏廿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记得金工实习课上,缔造过的第一把属于自己的铁器时代产品。可笑又真爱的雷人小器具,苏廿用一只笮实的盒子珍藏至今。
父母师长兄长发小闺蜜眼里的苏廿,形象几乎是一致的,温和呆熹、皮忍笃实,平时话不多,也不算少,鲜见罗里吧嗦的絮叨、抱怨,更多的是,娓娓道来的八卦野识。胞兄常常笑称,理科班么妹三好生评选的全票高认可率,是靠这些“不务正业”的故事段子换取的。正科目都还在追赶尖子生的道路上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居然在高考冲刺的日子里,就着书山题海的遮挡,诡游各类小说、史稿,不断投喂黑质和垂体分泌的多巴胺与内啡肽,犒慰全身紧张的细胞。很小的时候,向秀娟就喜欢喊苏廿作廿熹儿,久而久之,谐音成了仙儿,觉得大家说她八卦也罢、不务正业也罢,都还是有些过了的,不是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吗?向秀娟觉得,苏廿就是朋友圈儿里那具最有意思的灵魂,而并不是于畅眼里典型的书呆子。
苏廿徐徐走过的这三十几年里,让她气性上大动干戈的情况,仅有两次。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两个人,两个女人,都出现在学业生涯结束后。不过,按照苏廿的常规心态,一向对事不对人,还是归属到事情上吧。这两件事,客观上倍速了苏廿的生活影像片段,让她理想中“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静好夙愿,进行式变作过去式,并在土崩瓦解中,失去了成为将来完成时的可能性和根本意义。
一件是单位换宿,另一件是小酒生离。整个事件都裹挟着事业和生活的幻化泡沫与腥风冷雨,用密集突变的高清帧数,猝不及防地狠狠教育训诫了苏廿,让她被动习得应该怎样完成从一位素朴学生到成熟社会人的过渡操作。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招惹不思量,善待生活,不代表生活就会效仿晋文公,对如此这般佛系的生存理念退避三舍。
苏廿认识聂符远没多久,再次接到了去往巴丘放大实验的通知。在巴丘的日子,总是繁忙充实,苏廿至今回忆起来,都是满满的归属心、踏实感。林工的讲解与点拨,小蔡姐生活上的关心与照顾,蒋工和小卢师傅的配合与支持,以及蔡姐9岁儿子夏末亲踩的莲蓬,蒋工媳妇下厨打理的特色大餐香辣蛇,小卢师傅女朋友琼娘指引的自家山舍农院,时隔多年,想起来犹新如昨,虽然,那哆哆嗦嗦吃过一口的蛇肉,再也没能让苏廿鼓起过勇气尝试第二回。
巴丘外差一个月,期间,聂符远偶有问候,但双方都忙,交流有限。苏廿回到大院的首个星期,居然陆陆续续听到了关于自己绘声绘色的流言。流言中提及的主人公之二,竟然是零星进院看过自己的谭秋平和云淼,甚至还弹射到只来过一次的徐喆涛。苏廿不明白之处也有二,一是于畅也来过,怎么不杜撰出些许怪癖?二是打从入院到现今,共计不足一年,已经三番出差,是新进职工里次数最多、工程量最大的科研工作者,忙得像头驴,哪里来的闲暇可以让她享受“风花雪月”?即便有三两分姿色,用检测室高大姐的嬉笑话说,小苏充其量也就是沾了些可爱白净的气质在身上,于成熟人堆儿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惊鸿之感。真是吃惯了古人先贤的瓜,这回子,竟然莫名其妙地吃到了自己身上。那么,究竟是谁或是谁们导演了这些莺歌燕舞、惟妙惟肖的生活起居细节?如何一幕幕编排了出来?又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呢?
前所未有、乍然到来的入坑危机感,让苏廿这副只顾着闷声与各类瓶瓶罐罐、汤汤粉粉处朋友的脑壳子彻底生了锈、转了筋。当几天后明白了所以然时的那一刻,苏廿只觉得,心脏第一次被扯跩得生疼,脑袋里像是巢寄了数十坨金环胡蜂窝一般,嗡嗡作响。血压一定蹿高不少,因为她至今还能清晰地忆起当时头皮抽紧、手脚生凉、舌根发麻,两侧太阳穴疯狂跳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