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凌城。
“紧赶慢赶,总算赶回来了。”阿荣将马车停在岑氏医馆门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莫如海见易乔形容憔悴地走进来,脸色就阴沉着:“出去一趟就少了半条命,以后不许出去了。”
看来他早已通过灵通箱得知易乔给晏日安渡血的消息。
“好师叔,下次不敢了!”易乔堆起笑脸道。
“还有下次,你眼下这关还不知道怎么过!”
莫如海说是生气,其实更是心疼。只有他最了解易乔是吃了多少苦才活到今日,也是他一直没有放弃治疗陪易乔走到了今日。易乔就如同他的亲生儿子一般,他恨不得自己替他去受这份罪。
“不是后天才配药嘛,劳烦师叔帮公子好生调养调养!”阿荣也来卖乖。
“还不快进去躺着,这两日你就当块木头,不许说话不许动。”
“行行行,都听你的!”易乔和阿荣齐声道。
医馆里岑同溪正在熬药,柴火烟熏并着雾气氤氲,正是酷暑天气,只见她一边拿手帕拭汗一边煽火,脸色却无半点不耐烦。
“小溪,待会给潘达送完药再熬一剂血归汤给易公子。”
“是,师父。”
岑同溪听到易乔要喝血归汤这种大补气血的汤药,不禁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易乔面白如纸,呼吸微弱,体内气血怕已被掏空。
听到易乔称莫如海为“师叔”,又见他身体这个情况,心下已经明白几分。
“潘达的病情如何?”易乔忍不住问。
“有我在,你操什么心!快去躺好!”
莫如海本来性情比较温和,但看着易乔如此伤身,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所以又急又恼。
岑同溪不忍,柔声道:“潘大哥这个月时常洞泄,清瘦了不少,精神倒还可以,师父说是药起效了。”
“这血可算是没白给。”阿荣嘟囔了一句。
易乔给潘达配完药之后,足足昏睡了三天才转醒。
醒来看见莫如海在给他把脉,身体虽然极度虚弱,脑子却没闲着,第一句话便问:
“莫师叔,这几日可有刘师叔他们的信?”
易乔每次出门都尽量选择沿途有灵通箱的道路,所以刘希音也一路在给他传递消息。
“没有。”莫如海面无表情地道。
阿荣站在他身旁使劲眨巴眼。
易乔便知莫如海故意隐瞒消息,怕自己伤神。
“乌谢尔既然有心布局,为何全然没有动静,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打探到什么西朔人的动向。”
“你从小爱琢磨的毛病真不知是福是祸。”
莫如海叹了一口气,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刘希音这几日收集的各路消息。
“师叔,我回去一趟夔城。”
“不行,你哪都不能去!”
“夔城又不远,我赶着马车慢慢走呗!”阿荣帮腔。
“你要有他的脑子,或者他要有你的身子骨,你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要不然,就别再管着劳什子伶仃索命,回山上把乌谢尔杀了,替庄主报仇,我们过逍遥日子去。”莫如海明显已经很生气了。
“好吧,好吧,我且消停几日,莫再惹恼我们的“竹判官”了,小心他拿判官笔一头尖刃扎你,一头银针扎我。”易乔对阿荣打趣道。
莫如海被他说得又气又笑。
易乔嘴里说着笑,心里却是愁云满布:袁书在夔城发现了常玖的踪迹,并且已经将他拿下。
曹嵩平因气愤他残害无辜,要杀之而后快。
袁书怕易乔要留着他有用,故而阻拦。
两边争执不下,刘希音让易乔尽快拿个主意,免得伤了师叔伯们的情谊。
常玖不分善恶,却是把好刀。是杀是留,取决于易乔是否能收服他。
很多事情迟则生变,对于乌谢尔的伶仃索命计划,日子一天天临近,他内心的焦虑越来越深。
口口声声说要消停几日的易乔,第二天便趁莫如海去采药时带着阿荣溜走了。
莫如海一边气得直跳脚,赌气和岑同溪说再也不给他治病了;一边又急急忙忙给袁书传信,让易乔到了之后务必不要再乱走,好生静养半月再回来。
飞鸽传书自然比易乔的马车先到,袁书怕易乔路上有意外,亲自前往半道上接应。
阿荣远远瞧见一人一马飞驰而来,正是袁书。
“袁师伯!你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阿荣许久不见袁书,颇为想念,当然他更想念的是夔城的母亲,却不好一上来便问她的情况。
“你莫师叔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他。”袁书勒马伫立,掀开车帘。
易乔毕竟又放了半碗血调制给潘达的药,虽有莫如海的精心调养,但身体还是太过虚弱,加上莫如海给他的药里放了安神嗜睡的酸枣仁,所以在车上这两日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阿荣后悔自己的思虑不周,要是易乔在半路上有个闪失,他根本无力应付。如今见袁书来了,顿时心里觉得有了依仗。
袁书下马上车,给易乔搭了脉,见他气息还算平稳,才稍稍放宽了心。
“前面十里有个小镇,我们今日便在那里歇下吧,明日再走。”
“阿荣,取一下纸笔。”易乔进了客栈房间,阿荣本来要扶他去床上躺下,他去执意要坐在桌旁。
袁书不明其意。
阿荣熟练地铺纸磨墨,易乔在纸上画下了一串奇怪的符号,正是龙花语。
“疑有跟踪,敌友不明。”易乔写下八个字。
袁书心领神会,并不做声。
阿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不相信以自己的武功居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若轻功到这地步,恐怕是鬼魅吧!
“阿荣赶车也累了,今晚来我来守你。”袁书道。
自从楚天舒死后,因易乔不会武功,怕遭人暗算,所以除了去西朔是独自一人,其他时间每晚都有人值守,阿荣基本是席地而睡,寸步不离地守护。
当晚,易乔睡得安稳,袁书靠在床边假寐,暗中听四周是否有动静。
结果一夜无事,第二日袁书让阿荣先赶马车走,自己随后便来。
易乔知道袁书是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看跟踪自己的到底是何人。
又走了半日,阿荣按之前的约定停车等袁书。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袁书赶上来,叫醒易乔,朝他摇摇头。
易乔见四周空旷,想必即使有人跟踪,也不可能近前来偷听,才将近日的种种说与袁书听。
袁书知道易乔思虑恂达,从来不会无端臆测,但又的确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于是他道:
“我们越是防备,那人越不会现身。莫不如就当他不存在,他总有破绽之时。”
“嗯,如今还是先解决常玖的问题。”
“其实我并不同意你要用这个恶人,天下武功高强的人又不止他一个,再说他又不是天下第一。”
“他武功虽不是天下第一,但却有一个别人没有的本领。”
“是什么?”阿荣好奇地问。
“他有遁地之术。”
“飞天遁地,不过是障眼法,不足信!”袁书是老江湖,对于这些骗人的把戏自然是不信的。
“我说的遁地术,并非真的上天入地,只是他善于寻找合适的泥土,并且知道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挖通地道。”
“这有何用?”袁书不解。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道:“糟了!如此说来他现在岂不是已经遁逃他处了?”
原来袁书将他擒获之后,关进了钜园的地牢里。地牢泥土松软,若真像易乔所说,想必早已想到办法逃出生天。
“他前些天才受过重伤,挖地道也需要工具和力气吧?”阿荣问道。
“阿荣说得对。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其实是故意被擒的。否则,他为何明明受了重伤,不好生躲起来休养,偏偏跑去夔城?”
“你的意思是,那个跟踪你们的人救了他,然后把他“送”到钜园给我们?”袁书虽是见多识广,但却想不出这个神秘人是何意。
“见了常玖再说吧。”
易乔纵使算无遗策,终究也不是神仙,对于这个既不见首又不见尾的神秘人,他也不知如何推测了。
夔城。
钜园的地牢其实在建园之初易乔便已设计好。地下昏暗湿冷,终日不见阳光,人的意志比较薄弱。
常玖果然还在。
易乔对这个神秘人更加感兴趣了,他希望通过和常玖的对话能套出一二线索来。
“公子,既然都是要招揽的人,为何见有些人你以真面目示人,有些却要戴白笠?”
“在破解乌谢尔的伶仃索命之前,我不能死。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敌人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这些要招揽的人中,我并不能确定他们是百分百安全的,我只是利用或者要挟他们,对他们来说,我是谁都一样。但是有些人,我必须真心以待。”
阿荣明白他说的后者是如夏客和南宫缺这类正直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