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他们口中的易公子？”常玖盯着眼前这个看不清脸但气息不稳的男子，语气中充满鄙夷。
“正是区区在下。”易乔压低了声音。
“能让当年楚剑山庄的四大令首俯首帖耳的人，我以为是个多么叱咤风云的江湖豪杰，没想到却是个连走路都下盘不稳的小子。”
“很多事情你都想不到。”
“哦？比如？”
“比如，你很快也会对我俯首帖耳。”
“嗤！”常玖听到易乔说这句话不禁冷笑一声，道：“大言不惭！”但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一丝丝怀疑：莫非，他真的有何特别手段？
“世人皆称你为“疯人杀”，认为你性情暴虐，想杀谁就杀谁，不讲任何道理情面，全凭心情，就如同疯子一般。但是一个真正的疯子，行事不可能如此周密，让人丝毫追查不到你的踪迹。所以我猜，你每次杀人都是奉命行事，这些被杀之人男女老幼，官侠匪盗，什么样的人都有，表面看不出有何联系，但他们背后，可能有着相同的原因。”
易乔一边说一边观察常玖的神情，只见常玖刚才不屑的表情已有所收敛，他“哼哼”两声，矢口否认道：“老夫武艺高强，怎么可能替他人卖命？”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猜测：你无亲无故又无门无派，那你这身武功又是从何而来呢？莫非是高人所授，所以你必须听命于这个高人。”
易乔这个推测也包含了他对这个灰衣神秘人的猜测。常玖已经五十多岁了，那传授他武艺的人至少也得是古稀之年了吧？江湖名宿他想了个遍，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常玖被说中了身份，开始沉默了。
易乔心里偷偷舒了一口气，他本来只是推测，如今通过一步步观察常玖的表情，慢慢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你果然有两下子，不过即便你猜到这些又如何？你既知我已有效忠的人，又如何会再对你惟命是从？”
“因为这也是你的任务。在窑底山救走你的人，便是你听命的主人。你受了伤不好生躲起来，却偏偏跑到我的地盘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抓到你，然后你再假意被我说服，从而效忠于我。”
易乔说到这里，常玖瞪大了眼睛，随即叹了口气，道：“服了！服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易某多谢他多次搭救，诚心邀请他老人家见面一叙。”
常玖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因为用力过猛，引来阵阵咳嗽。
只听常玖道：“你这是要放我走？极好！极好！我即刻便回去转告……咳咳……他老人家。”
易乔以为他是喜出望外，并不在意，示意阿荣给常玖松开手脚镣。
“什么？乔儿，你居然把这个常疯子放了？放虎归山！后悔无穷！”
曹嵩平听闻易乔居然不动声色便已将常玖放走，又急又气。
“曹师叔，你切莫生气：常玖只是一枚棋子，他背后之人强他十倍！杀了常玖或是收服常玖，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们必须找出他背后之人。”
曹嵩平素来是急性子，道：“我想不出你这些弯弯绕，总之我就是觉得不妥，不妥之极！”
袁书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找出他背后之人呢？”
“我已请常玖转告，想见他师父一面。”易乔想起了什么，便问：“两位叔伯，你们可曾有什么六十岁以上武艺高强的朋友？或是听父亲从前提起过与哪位长者有何渊源？”
“这个年纪的我只知道冼……”曹嵩平话未说完，便被袁书抢了去：“鲜有武艺高强之人。”
袁书瞪了曹嵩平一眼，曹嵩平才反应过来，忙遮掩道：“是极，是极，鲜有武艺高强的老者与我们相熟。”
易乔是何许人也，他自然明白袁书不想提及，自己作为晚辈，倒不好当场拆穿，便装做没看见。
袁书知道易乔心思剔透，必然已经洞察自己的遮掩，于是便解释道：“乔儿，事关我等的承诺，不便透露，但你打探这个所为何事？”
“我只是想不出来常玖的师父会是谁，为何一直跟踪我不肯露面？”
“常疯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师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曹嵩平依然不能释怀。
“曹师叔，有些话可能有负侠义，但我不得不承认：若他能挽救天下百姓，哪怕他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也会用。周处除三害，后果未必坏。”
“乔儿，你素来善读人心，我自然是信你有这个能力的。只是你毕竟还年轻，人心险恶，未必能防。”袁书道。
“师伯且宽心，对于他们，我会加倍小心防范的。”
回到钜园大厅，袁书和曹嵩平将钜园最近的一些招揽和培养弟子的情况和易乔做了说明。
如今莫如海主要是在华凌城为潘达制药以及帮易乔恢复身体，刘希音负责四处打探各种消息，钜园则交给袁书和曹嵩平打理。
“莫师叔让岑师姐在华凌城开了一家医馆，同时也作为我们的一个落脚点。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毕竟夔城聚集再多人，乌谢尔若要在他处的突然发难，我们也是应对不及。不若将人手分散于各处，若有意外发生，可互为呼应。”
“此计好倒是好，只是中原地域辽阔，我们要选哪些地方比较合适呢？”
“此事我已有考虑。”易乔说罢，叫阿荣拿来地图。
“我们可按古人天干地支图将人分布在二十二处，各分支皆可设在交通要道附近的城镇上，便于往来。”
易乔一边说一边拿朱笔在地图上画了十处红点，十处若连起来便一个圆。他接着道：“这十处为天干十园，设为明桩。”
接着易乔又拿另一支笔蘸上墨，在每个天干相邻处往外又画了十二个黑点，连成一个更大的圆。
“这十二出为地支十二庄，设为暗桩。”
“妙极！妙极！如此十园与十二庄可互为救援，有明处有暗处，相得益彰。”袁书拍手赞叹。
“何为明桩？何为暗桩？”阿荣似懂非懂。
“所谓明桩，就是从“甲园”到“癸园”，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这是钜园的分支，各园互有往来，以笼络各地江湖义士，扶危济困为主，袁师伯和曹师叔居中打理。我们要尽量扩大钜园在江湖的名声，楚剑山庄本就是行侠仗义之辈，如今虽然不能再用楚剑山庄的名号，但是这么多楚剑山庄的人聚在一起，外人也难免会有揣测，索性就以四位师叔伯的名义另立门户，号召弟子们的回归。”
“那暗桩呢？”曹嵩平频频点头，忍不住问。
“暗桩以打探消息为主，充分利用灵通箱的功用，暗中收集江湖上的动向。既是暗桩，我们得设计得巧妙些，“包子铺”，“绸缎庄”，“银饰店”，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常出入的地方，便可作为我们的“子庄”、“丑庄”、“寅庄”。岑师姐的“岑氏医馆”便可作为“辰庄”。暗桩的人选不拘出身，不问前事，但求能为我们所用。所以人员可能比较复杂，各庄之间互不相通，这样万一某一处有人背叛，不至于影响到他处。暗桩便由刘师叔和莫师叔负责。”
“这么多分支，单靠我们四个老家伙怕是管不过来。”袁书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易乔皱眉思考片刻，又道：“不管是天园还是地庄，掌事之人既可由我们山庄原来的弟子担任，也可另觅可靠之人负责。丁离师兄乃袁师伯的大弟子，为人忠心可靠，为众师兄弟的表率，便由他做这甲园的园主吧。君鼎山庄四公子的南宫缺，为人直内方外，可堪托付，又有南宫家做背景，我想邀请他做乙园的园主。加上岑师姐的辰庄，我们现在便可先安置起这三处，其余各处我们陆续落实。”
“如此甚好，那我们便分头行事，尽快张罗起来。”
袁书看着易乔从小到大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这两年心智与意志都已经超乎常人了，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心痛。
阿荣忍不住道：“南宫缺未谙世事，上次就差点上了毛参玉当，让他做乙园园主恐怕……”
“正是我看到了他即使中了毛参玉乱人心性的迷药，却能把持得住不去她房中，这得多大的毅力和君子之风才可以办到？”
“他不是说因为晏日安阻拦他去吗？”
“你以为南宫缺的武功在晏日安之下么？南宫缺若真执意要去，晏日安未必拦得住。这也是我看中他的第二个原因：知己之短，听人所长。他知道自己涉世未深，晏日安劝他不要去，他便信他不去。正是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含章可贞。乙园便是要用这正义之人，以正义之名，召正义之师，正面对抗乌谢尔。”
众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