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弃船登岸,寻回先前藏在树林中的快马,一路飞奔到了康民镇,已是入夜时分。
常玖说自己去打尖,让易乔二人原地等候。
易乔估计常玖是要去见神秘人拿指令,假装不知。
待他离去之后,阿荣问道:“公子,现在为什么总要听他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家若非真心助我们,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
“你就不怀疑他是什么目的?”
“我还没想到他为何要帮我们,但或许,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他也知道乌谢尔的伶仃索命?”
“未必不知,只是他始终不肯露面,否则我们时时商议,说不定事情的进展便也不同了。也罢,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或许他觉得时机到时,自会现身。”
阿荣还想说些什么,看见常玖手里拎着一小包东西在夜色中走来,便不再张嘴了。
“此地荒凉,吃食难寻,只有几个粗饼,你们将就一下吧。”
阿荣不知为何,想起早上没吃着的河豚,咽了一下口水。
易乔想必神秘人对今晚之事已有安排,便问道:“前辈,我们是现在就前往寒丘泽吗?”
常玖道:“宗主已从四近找来帮手,他们得到的号令是除蒙面者外,一律格杀勿论。你们切忌不可摘下面巾。”说罢,从怀中掏出黑色蒙面递了过来。
宗主?江湖上有什么宗?是擅于打探消息的万径宗?还是暗器一流的血极宗?或是关外练习诡功的修密宗?
易乔尤在心里揣测,常玖已经不容分说上马而去。
寒丘泽。
已入冬季,夜里的寒气很重。易乔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不会又要渡船吧?”来到岸边,阿荣看见泛着月光的湖间,是一个更大的岛,岛上大小屋舍竟有数十间,灯火通明,吃喝之声不断。
易乔也没想到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这么大的两个湖泊和岛屿。
夏客写的《四方要略》并无此二地的记载,也不知是未曾到过此处,还是长右宫戒备森严进不去。
“长右宫为何都喜欢住岛上呢?”易乔素来喜欢琢磨,一处可能是巧合,两处想必是有何缘由了。
“这湖便是一个很好的屏障。你看看这四周,若无船只,这么远的距离,也不是谁都能凫水过去。”
常玖说时,看了易乔与阿荣一眼,言下之意他们便过不去。
他接着道:“即便可以凫水,若岛上的人发现了来人,他们只须往水中射箭,你纵有一身武艺,又如何能一边凫水一边抵御呢?”
“言之有理。”阿荣频频点头。
“如此说来,今晚趁着夜色倒是方便凫水过去。”易乔猜想神秘人今早便是凫水过去,所以并未发现他的踪迹。
“老夫先过去,再弄艘船来接你们。”
易乔隐约看见沿着这个岛的岸边系着大大小小十几艘船。
“有劳前辈。”
阿荣心中暗下决心以后要学会凫水,再也不要这般尴尬了。
常玖游到岸边,将几个值守的人放倒,再弄了条小船划过来,半个时辰过去了。
“丑时快到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听意思他和神秘人约好了丑时动手。
此时岛上的喧闹之声已渐渐变弱,房中的灯火三三两两地开始熄灭。
“常前辈,怎地如此安静?”上到岸边,易乔感觉到气氛有异。
“白日里还没打够吗?当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了。”
“何解?”阿荣问道。
“你们之前给宗主的迷烟,他好奇拿回去打开研究了一下配方,这次加大了毒量,试试效果。”
易乔不禁哑然失笑:这老前辈有时行事竟如孩童般顽劣,难怪那天没把司徒镛他们迷倒。
“行了,我们的人估计已经分头行事了,你们要想探查什么便去,一个时辰后在此地会合。”
“分头行事”的意思,易乔不用问也猜到了,估计又是血淋淋的一片杀戮。
他和阿荣蒙好面巾,借着月光绕着小岛探查一番。
易乔相信在岛上这些蒙面人当中,必定会有那个神秘人。
但即使观察入微的他,都不能从中辨别出这七八个身形相似的蒙面人里面,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影子朋友”。
易乔心想:若是能和这个神秘人对现在许多事情都细细探讨一番,可能前路会更明朗些。
但他仔细再深入思考,便觉得甚是可怕: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自己开始对神秘人有了依赖心理,往后的路,只怕便一步步跟着神秘人的指引去走,最后终将走向何方,并未得知,万一这只是乌谢尔引他入彀的局呢?
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谁赴汤蹈火,神秘人帮自己的时间越久,投入越多,将来所图便越大。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当下有了决定。
“公子,此地也没看出有什么西朔人的痕迹,想必他们并无甚联系。长右宫已作恶近百年之久,他们才不会听乌谢尔这么一个西朔人的指手画脚吧?”
“尼加提说乌谢尔请来了中原的武林高手教他们武功,那这些武林高手又会是谁呢?若非有巨大的利益,谁会甘受风沙之苦,远赴千里?”
“江湖中恶人不少,未必就是长右宫。”
“是与不是,今日若能一举除去江湖的这颗毒瘤,也算是一件功德。”
易乔没想到神秘人身边除了常玖,还有这么多能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凫水上岸,又悄无声息地将长右宫几百号人用毒烟放倒,轻轻松松地除去了这个江湖毒瘤。
想当年父亲和四大令首连他们的巢穴都没找到,可见这个神秘人的力量有多大。
一个时辰没到,岛上的蒙面人已各自散去,他们自始至终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常玖到岸边时,易乔和阿荣已等候多时。
“有个坏消息!”
易乔本以为此次行动非常顺利,没想到还有坏消息。
“不会是司徒镛跑了吧?”阿荣问道。
“是的,司徒镛和二十四使都不在。我仔细检查过尸身和他们身上的令牌,都是些虾兵蟹将。”
“难怪!”易乔皱了皱眉,他道:“适才我们到处查看过,这岛上并没有什么藏金银财宝的地方,按说司徒镛光从潘达那里就掠夺了不少财富,再挥霍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剩。”
“这个老狐狸,狡兔三窟,果真是还有一窟。”
常玖啐了一口,辛辛苦苦又白忙活一场,心有不甘。
“前辈可知附近是否还有类似的大岛?”
“你是说,他第三个窟还会安置在岛上?”阿荣再次想到要坐船,恨不得从天上飞过去。
“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的,既然前两个都如此,想必第三个也差不离。”易乔推断。
他本来想问神秘人是否还有什么线索,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们不如先离开此处,找个地方歇上一歇,再做计较。”
常玖依旧又是点了一把火,把岛内的房舍和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三人在康民镇胡乱找了个废弃的屋子将就了一晚。
易乔素来睡得浅,加上脑海里一直在想着长右宫的主力在何处,所以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后半夜他仿佛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又不同于一般的虫叫声,然后便听见常玖轻轻起身出去了。
易乔迷迷糊糊地想:两位前辈真辛苦,这半夜里还要背着他们商量对策。
可能因为他觉得有神秘人在操心这个事,自己暂时松一口气,终于沉沉睡去。
易乔再次醒来时,阿荣与常玖都不见踪影,他看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四周并没有留下什么字迹,估计阿荣像往常一样,到附近找吃的去了。
常玖不知道是早上出去的,还是后半夜根本就没回来。
易乔心里盘算着:就算找到长右宫真正的老巢,毕竟已经惊动他们两次了,单凭他们几个人恐怕未必能一次彻底除掉他们。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常玖先回来了。
“打听到了,此地往西约摸一日路程,有一个淦泽湖,水呈墨绿色,湖面常年雾气笼罩,只能隐约看见东南角有一个岛。因淦泽湖又大又深,湖水颜色也异于寻常,所以一般没人到那个岛上去。”
听着倒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易乔心想,神秘人神通广大,他找到的地方多半没错,只是这人手问题依然迫在眉睫。
这个湖既然又大又深,且不说能否凫水过去,就算真的可以,恐怕也已经筋疲力尽,哪里还能与长右宫的司徒镛和二十四使一众高手较量。
易乔理了理头绪:前面两次登岛,丝毫没有发现西朔人的痕迹,想必长右宫和乌谢尔并无瓜葛;这次长右宫的老巢既然已经探明,不妨回去召集足够人马,做好万全的准备,哪怕是强攻,也胜于此时仰仗神秘人与常玖相助。
于是他朝常玖拱手道:“前辈辛苦了!我们出来时日已久,本意也只是打探长右宫的虚实,并无剿灭的良策。今日我与阿荣便返回夔城,与前辈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