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九郎道:“老易,你现在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易乔现在已经习惯性地会与尹九郎商议对策,对于自己手中的人手也毫无保留地给他一一说明。
“从俞非晚探来的消息看,马坪村绕着村子筑起了一道围墙,东西南北四道大门,易守难攻。守卫共分三层:第一层是村子外围,共有三百人左右,两人之间间隔一丈,可以随时呼应相救;第二层是每户门前两个守卫,至少又是四百人;第三层是村内流动守卫,十人一队,也有一百人。”
俞非晚是亥庄庄主,也是刘希音的弟子,他拿着夏客的地图到马坪村打探了一圈,回来便说了四个字:固若金汤。
尹九郎道:“这八百人,只是一轮岗哨。所以至少还有另外的八百人在等候轮岗。”
“恐怕不止。”易乔沉思了片刻,道:“巡岗的都是中原人,但他看见有西朔人从房中进出。所以,若这两百多个房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西朔人。”
“如此说来,剚刃帮竟然有近两千人在马坪村。”尹九郎长叹了一口气,接下来恐怕是一场以一敌五的恶战。
易乔找来范修文道:“把邵哥带来见我。”
没一会儿,范修文羞愧地来报:“邵哥趁乱时逃走了。”
范修文说的“乱”,是指适才有癸园的弟子和轩辕门的弟子起了争执,看热闹的,劝架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管的人疏于防范,连邵哥什么时候逃走的都不知道。
“邵哥果然有问题。”易乔终于回味过来邵哥当时说马坪村人数时那飘忽的眼神了,原来他是有意将人数说成七八百人,这样易乔想要剿灭周流的人马必然不会孤身犯险,等易乔召集了几百人过来,周流又可以反过头来将他们一网打尽。他没想到邵哥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心思。
此时已经打草惊蛇,再等更多人来支援已是不能,正是进退两难。若强行进攻,并无胜算;若此刻撤走,又白白损失了此等良机。
“我倒有一计,只怕你不肯。”尹九郎道。
“但说无妨。”
“他们既然当初能控制天英卫的人,除了人数上占优势,想必个中不乏武功高强之人和用药高手,所以若想每个人都以一敌五,恐怕胜算不大。你的人里有些注定是要被牺牲的棋子,若肯牺牲这部分人做死士,先吸引大部分人马,我们偷偷潜进去,逐个击破,擒住周流,或可全胜。”
“我不同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谁都不应该是棋子。这话休要再提!”
“若要强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
“总有法子两全的。”
“老易,天下事不是都能两全的。邵哥既是有心计之人,逃走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把我们这里的情况摸清,时机稍纵即逝,你自己掂量。”
易乔何尝不知道尹九郎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宁可另寻机会,也断然不肯牺牲这些信他追随他的人。
“我决定了,撤吧!”易乔神色凝重地道。
“这恐怕是乌谢尔的主力,一旦放过他们,便有可能更多人被害。我是无所谓的,你想想这些年为的是什么。”尹九郎依然是冷静分析,仿佛他们讨论的不过是下一餐饭吃什么。
“这是怎么了?”南宫缺和晏日安正好来寻易乔,看到两人各执一词。
易乔怕生事端,便说无事。
尹九郎知易乔决定的事断不会更改,也懒得劝他,独自出帐而去。
南宫缺见易乔神色凝重,又不肯多言,便追出去找尹九郎问缘由。
尹九郎本就看中南宫缺做棋子,便将自己的建议说与他听,但没提由谁去。
这两年南宫缺和晏日安到处闯荡江湖历练,已然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子,家学渊源加上在乙园的这几年的修为,他们更懂得“正义”二字所带来的责任有多沉重,也更能理解易乔这些年的不易。
南宫缺道:“君鼎山庄八十八人,愿为先锋!我们先扰乱他们部署,到时你们再趁夜奇袭。”
尹九郎想不到南宫缺这样的世家子居然明知是送死还真愿意主动请缨,喜道:“当真?”
南宫缺慷慨激昂地道:“无有死者,何以酬知己?无有生者,不能谋将来。今日注定有人要死,某请一战!”
晏日安出来听见他们的对话,道:“还有……还有我!”
尹九郎知道易乔和南宫缺与晏日安的情谊,若他得知自己的好友做了此等牺牲,恐怕会内疚一辈子。
南宫缺看出了尹九郎的担忧,道:“侠者死仁义,况有百世名。既然当年我们选择相信矩园,便知会有今日。”
尹九郎点头,然后与二人仔细商议对策。
南宫缺带君鼎山庄的人出发之后,尹九郎来找易乔,易乔正好在集结各路头目,说明情况,准备撤离。
尹九郎将南宫缺临行前写的信递给易乔。
易乔心觉不妙,连忙展开信一看,上面只有匆忙写就的一句话:你曾问我可愿与你一同做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事,这便是答案。
易乔顿时眼泪便要涌出。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既然牺牲已经在所难免,那便要让南宫缺他们死得其所。现在不是悲痛和责怪的时候,他必须马上做出应对。
于是他和尹九郎重新对人手进行了部署。
“我已经和南宫缺商议,他们有三十个弟子带了箭,入夜之后先射杀第一层守卫,估计能杀死一百人,然后他们近身搏杀,争取在流动的守卫前来支援之前把第一层守卫全部干掉。然后杀流动的守卫一百人,以及后续前来支援的人。”
“等大部分的人手都出动了,我们就潜进去把剩下的人逐个击破之后,再回身救他们,来个前后夹击?”
“正是如此!”
“恐怕南宫缺支持不了这么久。”易乔担心好友,眉头都拧成一股绳了。
“易公子,我们琅石派深受钜园大恩,现在仇人在前,我们理当做先锋,就让我们去支援君鼎山庄的诸位兄弟吧!”琅石派新任掌门瞿璟升站出来到。
“对!我们也愿为先锋!”诸葛博文和其他江中四盟的掌门要为江中四杰报仇,也都纷纷站了出来。
尹九郎知易乔不忍,便替他做了决定,道:“如此便请五派众兄弟前去支援君鼎山庄,我等伺机攻入村内,里应外合。”
分工已毕,各派弟子便出发去了。
何静言准备和钜园弟子一同夜袭,塔吉古丽不愿和陶夭夭及王狗剩待在镇子上等消息,闹着要一同前去。易乔顾不上她,便由着她去了。
“老易,要不你也留在此处,等我们回来?”
“你不用管我,我自有保全之法。”
易乔自知若尹九郎要护他周全,杀敌便不能使全力,当下本就要以少胜多,尹九郎一人之力可顶十人,应当让他放开手脚,毫无顾忌才是。
尹九郎虽不知易乔是何打算,但他足智多谋,也不必过分担心。
易乔继续安排钜园弟子夜袭之事:
“我们剩下的二百多人,每位园主负责一块区域,有敌杀敌,无敌便直接到村外接应。”
易乔拿着夏客画的地图配以俞非晚后加的标注,给每个天园园主划分了区域,一一对应分工。
“有个问题,我们认不全所有自己人,恐会误伤。”温七道。
易乔道:“做先锋的各派弟子均有自己的服饰标志,比较好认。我们钜园便臂绑黑巾,也算为各派那些被烧死的冤魂报仇了。”
当下天园各园主便将具体行动分派下去。
临行之前,易乔看着钜园一干人等,有些是楚剑山庄的弟子,有些是自己这几年行走江湖笼络的能人,有些是慕名加入钜园的有志之士,他们如今都在摩剑擦枪,等他一声令下,便是一场生死奔赴。
夜色渐浓,南宫缺已将君鼎山庄八十八人分散各处,准备就绪。
箭已上弦,刀已出鞘,每个人神情肃穆。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这是一群有去无回的死士,为了让恶行终止,他们选择向死而生。
南宫缺射出了第一箭。接着一箭接一箭,村外各处响起了惨叫声,示警声,村里的人迅速开门出来迎战,村外的人从容抵御,忙而不乱,绝对不是乌合之众。
弓箭只能出其不意,一旦有了防范,便很难凑效。南宫缺身先士卒,带来山庄一众弟子近身拼杀。
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剚刃帮的人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补充到村外,君鼎山庄的弟子死伤已过半。
幸而琅石派和江中四盟赶来,加入了混战之中。
忽听村内唿哨响起,剚刃帮的人立刻改攻为守,渐渐退回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