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听说我们公子失踪,胡乱说点似是而非的消息,想骗点银子花花。”管家一脸不屑地道。
原来是误会他了。
易乔听管家这么说,反倒松了口气。
他道:“非也非也!在下昨天与安公子确有一面之缘,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易乔还没说完,管家便打断他道:“公子离家多日,不知他头上的玉簪可还在?那可是他未来老丈人詹太师送给的,要是弄丢了可就不好办了。”
易乔知管家是在试探自己,便回答道:“安公子头上戴的是金簪,簪上有一朵蕙兰,是他最喜欢的簪子,自己亲自命人打造的。另外他说安老爷给他安排的亲事是户部尚书尤诺的孙女尤佩玉。”
管家听了易乔的话,脸色变了一变,态度前倨后恭,请易乔稍坐,又唤人奉茶。自己到后堂去请安万礼去了。
“是小之有消息了吗?”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后堂传出来。
易乔站了起来。
安万礼果真如传言那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富贵之气,从头上的玉冠到脚下的锦靴,不仅用料精致,而且做工考究,一看便是上品。
易乔见过礼后,对安万礼道:“安公请见谅,向之如今人在何处我还不得而知,但若能找到和向之一起去种金的小厮,想必会有线索。”
安万礼震惊的脸色一闪而过,便恢复常态。
这脸色没有逃过易乔的眼睛。
看来这安万礼知道的不少。
“管家,这位……不好意思,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晚辈易乔,容易的易,乔木的乔。”
安万礼点点头,又对管家道:“这位易公子既然说小六有嫌疑,你赶紧找人去查一下。”
管家垂手答道:“回老爷,小六是少爷三年前在街边偶然碰见带回来的乞丐,后来一直跟着少爷,也没有家人。”
果然是一场天衣无缝的阴谋。易乔心道。
“既然易公子也没有我儿的消息,小厮身上又找不到什么线索,我便不留你了。”安万礼起身道:“管家,替我送送易公子。”
“安家已富比陶朱公,为何还要去种金?”
安万礼本来已走了几步,听到易乔这句话,身上颤抖了一下,转身盯着易乔看。
易乔知道机会来了,他紧接着道:“向之说他苦劝不听,才替父种金,免其劳苦。”
“小之是个好孩子。”安万礼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忍不住拿袖子拭泪。
“安公不若将事情原委告知晚辈,在下定会尽力寻回向之。”
安万礼看着易乔,虽然年轻但觉得他眉宇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万一他真有办法呢?安万礼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于是他重新落座,并示意管家和其他仆人下去。
安万礼喝了一口热茶,沉吟了半刻,道:“我安家世代富贵,不客气地说,即使什么都不做,吃三代也吃不穷。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想到去荒郊野外种金呢?”
“难道是有人相逼?”
安万礼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易乔颇感意外,他一直以为是安万礼贪心,想以一博百,没想到竟然是迫不得已。随即他便想明白了,六合杀的局里,想必有很多人也是被迫去种金的。
“小之既然告诉你我们安家会与尤家结亲,你就应该知道,我们虽不是官宦之家,但和朝廷的很多大人物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种金其实也是因为詹太师派人来传的口信,我无力抵抗,只能同意这个荒诞的事。小之不喜我与朝中高官有往来,我不想他担心,才没告诉他此事的来龙去脉。谁知他以为我是财迷心窍,怕我上当,才说要替我去种金。”
“敢问这位詹太师,与当年的三皇子齐眺是否有过什么情谊?”
“噤声!”安万礼“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低声道:“你是如何……你……唉!”安万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看到安万礼完全乱了方寸,神色慌乱地在偏厅踱来踱去,易乔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助桀为虐,安公危矣!”易乔也叹了一口气,又想到这是安向之的父亲,觉得自己言辞不妥,有点不忍。
安万礼仰天长叹,道:“人若草芥,命如蝼蚁,我能奈何!”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安公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向之考虑吗?”
安万礼停住脚步,仔细打量易乔,疑惑地问:“你到底是何人?”
“我与向之倾盖如故,安公若信我,不妨听我一计。”
“易公子请讲。”
“安公请手书一封,我去找詹太师,自有办法说服他放人。”说罢,易乔便低声说了如此这般。
安万礼连连罢手道:“不可不可!”
“疑行无成,疑事无功。再迟疑下去,向之恐性命堪忧。”
“你可知那位贵人一句话,便可让詹太师将我九族之人变成刀下亡魂。所以即便小之身死,我也断然不敢拿安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去赌。”
“安公如此怕那人,难道就不怕当今皇帝吗?”
“左右都是一死,我已经得罪了一方,只能咬牙做下去了,否则两头都得罪,我们岂还有活命的可能?”
易乔自然明白安万礼的难处,也不好强求,只好告辞出来。
“老易!”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
尹九郎终于出现了。
易乔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上前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安府,所以专门在此候你。”
易乔静静地等着尹九郎说下去。
“昨夜我闻到有迷香,疑心有诈,又来不及提醒你,便闭气装睡。后来果然老安身边的小厮有了动静,又陆续来了几个人搬箱子,把老安也带走了。我怕他有什么闪失,便先跟踪他们。”
“那你有何发现?”
“他们把老安和那八个大箱子带到了佑城南边的一个院子里,我看不像有什么动静,便先来寻你了。你进安府打探到了什么?”
“安万礼应该是知道六合杀背后是齐眺做的局,他说詹太师那全族性命要挟他去种金,他不敢不去。这个詹太师势力这么大吗?”易乔对朝廷的情况的确了解不多。曲娉婷也只能打探一些从宫女太监们处得来的消息。
“詹太师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是齐眺的人。我虽然能把老安救出来,但又看不了他一辈子。当务之急,还是得揭穿齐眺的阴谋,请皇上将参与六合杀的官员控制起来。”
“可是此事关系重大,若这么多重臣都是齐眺的人,那整个朝廷岂非岌岌可危。”
“这是皇上要操心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易乔不知为何,觉得尹九郎的语气中有点不以为然。
“那你带我去看看向之的情况吧!”
于是两人到了关押安向之的小院。这里的防守很宽松,尹九郎带着易乔偷偷潜入安向之的房中。
安向之看见两人,心情轻松了很多,喜道:“你们果真来了。”
“我们自然不能置你于不顾,只是现在还不能救你出去。你不妨给一个信物,我们好向令尊报个平安。”
安向之将头上的玉簪取了下来,道:“请告诉父亲,我一切安好。”
易乔接过玉簪,问:“你知道他们为何要将那些假金片也扛下山来吗?”
“不知道,我早上醒来之后,还没见过一个人,但我身边的小六应该是奸细。”
果然是个聪明人。
安向之接着道:“三年前我收留他进安府,觉得他机灵乖巧,本来是没有疑心的。自从有了种金之事,他便极力怂恿我去,而且进山之路复杂多岔,他看似误打误撞,却能准确找到山洞的位置。我本来不愿意按那道人的指示种金,他又主动替我跪拜打醮。今早醒来发现自己被反锁在这房中,我便愈发肯定是他。”
“这么说,你也见过浑玉真人?”
“说起来,好像这个浑玉真人还真是小六带到府中的。往日里府中来往的人那么多,我当时并不在意。如今细细想来,他的痕迹已经很明显了,是我觉察晚了。”
“他们有心做局,你是逃不掉的。”易乔安慰他道。
“他们到底有何计划?我左思右想,他们不过是想要我们安家的钱罢了。又何必闹出种金这一出?”
“我们先去找你爹,回头再看如何救你。”
安向之道:“你们和我爹提《兰亭集序》,他便知道我是安全的。”
安万礼听说易乔去而复返,还带来了安向之的玉簪,连忙出来相迎。
“九郎,你也在?”安万礼见尹九郎与易乔一起出现,颇感意外。
尹九郎点头道:“我们刚才已经找到他了,但为了彻底解决此事,暂时还不能将他救出来。”
“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了。”安万礼忽然觉得安心了不少。
易乔道:“前朝书法名家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有一句: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安公,我猜这是向之的名字由来吧?”
安万礼道:“既然他告诉你们这个暗语,那你们便是他最信任的人。你们打算怎么救他,我都可以配合。但今早说找詹太师的话便别再提了。”说罢,他朝尹九郎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