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世道纷乱,诸侯鏖战,民不聊生。一代天骄傅衡横空出世,十二年间扫平诸侯,统一天下,立国号“大虞”,定都长安。百年来,大虞朝国势起起伏伏,传至当今天子傅昭玮,已是第七代君王,年号“天佑”。
天佑帝二十五岁登基,经二十载励精图治,缔造了方今海晏河清、四夷宾服的“天佑盛世”。而江南行台治所扬州不仅是鱼米之乡,也是大运河今日的扬州码头一如往日般热闹,船工们一声声吆喝着,往来船只或在靠港,或在启航,码头工们装货、卸货也是忙活得不可开交。
在这忙忙碌碌之间,又有一艘大船靠向了码头。船首有一名十三、四岁年纪的圆脸少女,一身粉衣,背负长剑,昂首而立,肤若凝脂,凤眼修眉,顾盼神飞,唇角含笑,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眼见船已靠岸,少女欢呼一声,转身喊道:“师父,师父!靠岸了哩!你们快些出来呀!”
那船舱中一只素手探出,轻轻掀起门帘,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三十余岁年纪,一袭红衣,手提长剑,黛眉凤眼,额点花钿,朱唇皓齿,宛若天成,远远望去好一个倾城佳人。
这女子也不言语,径自出了船舱,其后又有一众女子背负长剑鱼贯而出,立于身后,约莫有二十人之多。
当先那女子一身绿衣,十七、八岁年纪,柳眉轻挑,杏眼微弯,周身气势却是英气勃勃,怀中还抱着一名四、五岁的似在熟睡的小姑娘。只见她笑盈盈地与粉衣少女说道:“云缨师妹还是小声些好,莫要吵醒了我怀中这妹妹,又得哄着哩!”
被唤作云缨的粉衣少女几步靠过来,凑近女孩儿跟前,仔细端详了两眼,又伸手在女孩儿额间试了试,旋即娥眉轻蹙,转身说道:“师父,这妹妹从水中捞起来都两日了,一直昏睡不醒,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云缨师妹莫说这傻话,师父医术高绝,这妹妹定不会有事哩。”绿衣少女一边抚着怀中小姑娘的发髻,一边说道,眼光流转间也看向了那红衣女子,眸中满是希冀。
红衣女子看了眼小姑娘,轻声说道:“这小姑娘在水中也不知泡了多久,那日喂她服下养元丹,今早观之脉象沉稳有力,已无大碍,不必担心便是了。”
云缨闻言,轻呼一声,眸中喜意是藏也藏不住;绿衣少女也是嘴角一扬,眸子转向小姑娘,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红衣女子看向绿衣少女说道:“云绮,这孩子且先交与云缨,你带些个弟子在附近打探一二,近来可有人家走失了姑娘。完事后到沁园别院会合,为师与众弟子便先入城去。”
云绮还未答话,云缨却急急说道:“师父,师父!我也要去帮师姐打探消息哩!”
红衣女子臻首轻摇,说道:“你当为师不知,你哪是去打探消息,想借机游逛扬州城才是真吧。”看了眼正小声嘟囔辩解的云缨,接着说道:“你自幼便在门中未曾外出,此番出来还是随紧了为师的好。”说罢,便当先下了船去。
云绮笑盈盈的将小姑娘放入云缨怀中,与一众弟子也下了船,向红衣女子行了一礼便分出七、八名弟子先行离去了。云缨一跺脚,娇嗔一声,抱着小姑娘嘟囔着也赶紧下了船来,紧跟红衣女子入城去了。
这厢一船下来这许多女子,或是秀丽可人,或是英姿飒爽,又皆背负长剑,这等场景可不多见,因此也惹来码头上众人一阵侧目。
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遥望一众女子远去的背影,轻摇手中折扇,感叹道:“古人诚不欺我,当真秀色可餐也!”一旁正在卸货的壮汉瞧那书生二十余岁年纪,模样俊秀,衣着华贵,当下笑道:“公子打外乡来的吧,这行娘子可不好惹,若在城中遇上了,万不可这般说道。”
那书生来了兴致,问那壮汉:“那些娘子如何的不好惹啊?你若说好了,本公子将这玉佩赏你!”说罢,便摘下腰间的玉佩,在手中把玩着。
壮汉见那玉佩成色上好,眼中一亮,当即向那书生行了一礼,笑容满面的与他说起了这些女子的来历:“客官,这行娘子小的虽不认得,但这扬州左近,想来也只有那江湖中被称作“五大派”之一的玉瑶楼能养得出这般飒爽气的娘子来了。”
书生听罢,轻摇折扇,嘴角噙笑,将掌中玉佩抛与壮汉,壮汉慌忙接住,连连行礼,口中不断道谢。
书生挥退壮汉,仍旧望着那些女子离去的方向,嘴中轻声呢喃道:“玉瑶楼吗。为首那女子瞧着也不过三十上下,却步伐轻盈,神华内敛,修为怕是不在师尊之下。莫非是玉瑶楼楼主公孙玉瑶亲至?有趣!有趣!”说着,便已收了折扇,也向城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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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扬州城北有一处瘦西湖,景色宜人,城中权贵富商府邸多在左近,自然也少不了为这些权贵富商们服务的销金窟,沁园别院便坐落于此。
旁人只知沁园别院酒水一绝,更兼环境清幽,是宴请贵客的好去处,却鲜少有人知晓沁园别院乃是玉瑶楼的产业,而江南行台尚书令李牧便是那极少数之一。
今日一早,作为江南行台一把手的尚书令李牧没有前往府衙理事,反而出现在沁园别院一处隐秘的雅间中。只见李牧四十余岁年纪,样貌普通,鬓角已生华发,却周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令人颇感亲近。此刻他正一边赏景,一边品茗,悠闲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两声轻扣,别院侍女的声音传来:“大人,贵客已到。”
李牧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方才看向门口。也正在此刻,门被推开,一名红衣女子款款而入,转过屏风,现出身形来,正是先前在码头出现的那倾城佳人,玉瑶楼楼主公孙玉瑶。
李牧嘴角一扬,笑道:“师妹,怎的来得迟了,一路可还顺畅!快些入座,品一品愚兄新得的龙井!”
公孙玉瑶也不多言,入座之后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一抿,旋即黛眉轻蹙,放下茶杯,说道:“太苦,不若蜜水解渴。”
李牧摇头轻笑:“唉,一别十年,不想师妹还是这般嗜甜。”说罢,便起身将一旁早已备好的一壶蜜水取来,与公孙玉瑶斟上。见公孙玉瑶一饮而下,眉头舒展,这才又与她斟上一杯后,方才坐回了原位。
公孙玉瑶看向李牧,说道:“十年未见,师兄此番突然来信,只道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要事?”
李牧面色一苦,回道:“师妹还是这般直接啊,也不说先与愚兄叙叙旧。”
说罢,迟迟未见师妹接话,便知师妹是没兴趣开口了,只能正了正神色,接着说道:“师妹久不在外走动,怕是还不知晓此事。近些年来江湖盛传,我朝太祖因皇族后继无人,未免日后皇族遭难而无人援手,竟在临终之前将毕生修为灌入传国至宝“皇极玺”,收藏于皇家内库之中,静待有缘。然而五十年前,“皇极玺”却因宫廷政变而遗失,皇族担心天下不稳,隐瞒了这一消息。”
说到此,李牧饮了一口茶,神色一凝,低声说道:“月余前,江湖中又有消息传出,说是“皇极玺”出现在了淮安王府。”到此,李牧便不再言语,一边喝着茶,一边留意着公孙玉瑶的神情。
“师兄身在朝堂,每日政务繁忙,倒是有这闲暇关注江湖之事。”公孙玉瑶一边说着,一边饮下杯中蜜水,这次却是没再让李牧斟上,而是自己取过茶壶满上一杯,才接着道:“皇家既隐瞒了消息,如今却又为何传得天下皆知,连具体方位都有了,这淮安王府可是有得热闹了。”
李牧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面露苦笑,说道:“师妹所言甚是,师父也觉此中怕是有猫腻,只是事关皇家,事关天下,不得不慎。”
公孙玉瑶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道:“便是有猫腻,又与我何干,自有朝廷处置。师兄书信邀我前来,又是为何?”
李牧喝着茶,沉吟半晌,才站起身来,走到阑槛边,望着瘦西湖的美景,幽幽地说了一句:“此传言一出,江湖上顿时暗流涌动,各方高手皆在赶赴淮安。据愚兄所知,魔门六道似乎也在向淮安集结。数日前,师父已亲率玉麟卫潜伏到淮安了。”
公孙玉瑶闻言一怔,惊道:“他堂堂燕国公竟也亲自去了?”
李牧道:“不错。自与太祖争天下失败后,魔门蛰伏了百来年,此番若果真六道齐聚,只怕这淮安之地,殊为凶险。”
说着,李牧顿了顿,回首看向公孙玉瑶,又道:“师父他老人家虽是天下五宗师之一,但到底已年届古稀,愚兄心中委实难安。只是愚兄身负皇命,难以擅离,唯有向师妹求援了。”
公孙玉瑶拿起茶杯在手中把玩,也不言语,眼神变得深邃,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李牧见此,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师妹,等待着她的决定。
良久,公孙玉瑶轻轻一叹,放下茶杯,看向李牧,问道:“师兄有何打算?”
李牧面色一喜,知道师妹这是答应了,便道:“师父此番带了三百玉麟卫好手,又联络了淮安左近的嵩阳剑派、海沙帮等正道势力,短时间内当是无虞。不过愚兄打探到,魔门浣花派近日有大批弟子在扬州附近现身,似欲集结之后再往淮安。你我兄妹何不联手将他们截住,如此也可算帮衬到了师父!”
公孙玉瑶闻言,未曾多言,只道:“师兄传信便是。”说罢,便起身而去。
李牧知晓这师妹性子素来冷清,不以为忤,稍坐片刻,也离了雅间,径自回府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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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孙玉瑶师兄妹商议的同时,云缨与一众弟子已在后院安顿妥当。云缨正闷闷的坐在院子里,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叹着气。
不多时,云缨听到房中似有响动,喜道:“哎呀,定是那妹妹醒了!”说话间,已急急地跑入房中,果见一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床上,愣愣地打量着四周。
云缨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来到床前,双手握住小姑娘的小手,欢喜道:“妹妹可是醒了,倒是叫姐姐我好一阵担心哩!妹妹可有哪里不适?可是饿了渴了?”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姐姐,有些不明所以,怯怯地抽了抽小手。云缨见小姑娘不答话,反而想把小手抽走,也瞪着一双秀眸,定定地看着对方,又紧了紧双手,不让小姑娘抽走小手。
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的,场面一时颇为有趣。
不知过了多久,四只眼睛都有些泪汪汪的。小姑娘却是先忍不住了,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起来,眼泪流个不停,想抽手揉一揉,却是怎么也抽不出来,一时有些急了,呼道:“姐姐,姐姐!好姐姐!芝芝眼睛酸!”
云缨闻言,噗嗤一笑,放开小姑娘的小手,自己也赶紧揉起了眼睛。好一会儿,云缨帮小姑娘擦着眼泪,嘴上说道:“你叫芝芝呀,姐姐名叫云缨,妹妹唤我云缨姐姐便是了!你都昏睡两日了,可算醒了哩!”
小芝芝乖巧的唤了声“云缨姐姐”后,怯生生地看着云缨,不言不语的任由云缨擦着自己的小脸。
云缨见此,又轻声问道:“芝芝呀,你今年几岁了?可记得自己是如何落水的?或者,可记得家住何方?”等了半晌,芝芝还是不言不语,只是盯着云缨看,云缨有些挠头,心道:哎呀,平日里见师姐们都是这般与小孩子说话哩,换作我怎的就不成了呢?
小芝芝见云缨姐姐在那儿挠头,嘴里还不知在嘟囔着什么,颇是有趣的,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俄而又觉得这样好似不太礼貌,赶紧用小手捂住了小嘴。
云缨看着面前的小团子,更挠头了,心道:芝芝这是在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