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云缨骑着骏马紧随公孙玉瑶身侧,打量着沿途的景致,心中却是在与玲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云缨还记得两日前玲珑刚刚将使用指南直接传进她脑海里时的那份震惊,一度认为这是一种江湖失传的灌顶大法。云缨连夜看完了那份指南,又与玲珑研究了半宿看不懂的一些词汇,终是弄明白了玲珑的作用,也知晓了与玲珑交流只需在心中默念即可,倒教云缨好一阵新奇。
在云缨看来,玲珑最大的作用便是全方位辅助战斗,包括:态势分析、实力对比、策略建议及存储战斗影像等,至于辅助修炼真气那都是次要了。不过,这一切都需要云缨的上丹田修为支持,亦即所谓的精神力。
此刻云缨便是在询问如何修炼上丹田,玲珑对此答道:“主人已经步入武道修炼之路,在您修为臻至先天之境前是无法很好的修炼上丹田的,除非您自废修为从头开始。虽然据我所知此方世界有部分顶尖功法可以影响到上丹田修为,但也仅仅是影响,并不能直接修炼。譬如主人所修习的《明玉剑典》便是如此,这也是我能启动态势扫描的原因之一。”
云缨听闻要自废修为,当即连连摇头,说道:“那还是算了,我才不要再来一回哩!”
玲珑又道:“我也不建议主人如此行事,毕竟从傅衡的情况来看,以武入道臻至先天而后再修炼上丹田,比之直接修炼上丹田根基更扎实,在同级战斗中也更具优势。主人天赋极好,又有良师教导,在这个年纪已有如此修为,完全不用着急。”
云缨闻言,略一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咱还是一步步来罢。”
这边云缨和玲珑心中交流着,身侧的公孙玉瑶却是面露怪异,这两日她时不时便能发现自家徒弟行为怪异,以往便是发呆也只是发呆,如今却是一边发呆一边摇头点头的,今日更是看着风景也开始小动作不断了。
公孙玉瑶观察了一路,终是放心不下,开口问道:“云缨,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云缨本是与玲珑聊得起劲,陡然听见师父叫她,还有些反应不及。
公孙玉瑶见此情景,话语不免带上了担忧,说道:“你这妮子骑在马上怎的还发起呆了,可是前两日的伤势未好?”
云缨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应道:“没有没有,云缨已是大好了哩!师父放心便是!”
公孙玉瑶闻言,略松一口气,复又问道:“为师见你这两日不时在那发呆,间或摇头点头的,可是有什么事瞒着为师?”
云缨心下一慌,忙道:“没有哩,师父!弟子这发呆神功想是快突破了,故而有些情况,嗯嗯,便是如此哩!”
公孙玉瑶一指点在云缨额间,淡淡道:“说甚发呆神功,没个正行。你若有难处,还须与为师说来,莫要自己个儿瞎琢磨。”
云缨连连点头应是,心道:好险哩,看来日后与玲珑说话还得注意着些,若再如此做派,便是师父不说,旁人怕也只道是我傻了哩……
念及此,云缨忙娇声与公孙玉瑶说道:“师父放心便是,云缨没有遇上难处哩,就是前两日与人交手心有所悟,是以思量多了些。”
公孙玉瑶闻言,略一颔首,便不再言语。
云缨这才暗舒一口气,正要继续装作打量风景以便与玲珑说话之时,陡然察觉到有人窥探,当即向那视线来处看去,正与队伍前方的傅崇信目光对上。傅崇信见云缨发觉,嘴角一扬,略一颔首便将视线移开,全无尴尬之色。
云缨看着傅崇信背影,不禁感叹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不过是道旁随手搭救的公子哥,竟是当朝太子来的,心中不由暗道:太子不好好在东宫呆着,怎的跑华山游玩去了,还被山贼包围了,这要是被山贼给擒了去,可就不妙哩……
正这般想着,玲珑却是出声道:“主人莫要小瞧这傅崇信,根据扫描情况看,他的武道修为虽不及主人,应付些许山贼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身边跟随的那名内侍,修为也仅比您师父差上一线而已。”
云缨闻言一惊,向傅崇信身侧看去,正是那日跟在傅崇信身边的那公子哥。云缨记得师公唤他高总管,未曾想竟是个高手哩。
那高总管似是感受到云缨的目光,微微侧头看来。见是云缨,他唇角一扬,略一颔首,便收回了视线。
云缨见其对他人目光如此敏锐,总算相信这是个高手了。随即又觉得日后应是不会再与太子主仆有什么交集,便也不再放在心上,专心与玲珑说起心中的各种疑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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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侍在傅崇信身侧的公孙弘早已发觉其异样之处,一路上总是时不时回头看向云缨,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几分明悟。此时见傅崇信收回视线,不由开口道:“殿下可是发现后方有何异常?不若老臣遣人去后方查探一二。”
傅崇信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心下了然,毫不遮掩地说道:“以燕国公之能,如何不能发现本宫视线所及何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云缨姑娘明艳大方、活泼灵动,兼有一副侠义心肠,又于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甚是心悦,只不知可有许配人家?”
公孙弘未曾想太子如此直接,一时间竟有些语拙,只得回道:“云缨年幼,只怕难堪般配,有负殿下美意。”
傅崇信闻言,略一摇头,笑道:“本宫亦不过二十有二,既燕国公顾虑云缨姑娘年幼,不妨先行订下婚约,过得几年再行大婚便是,燕国公以为如何?”
公孙弘闻言,心念急转,应道:“能得殿下心悦,自是云缨的福气。然则老臣毕竟只是师公,中间隔着一层,委实不便做主。老臣之女早年与老臣有隙,如今堪堪回转心意,老臣着实不好强求,还请殿下体谅。”
傅崇信略一颔首,笑道:“燕国公的难处本宫自是体谅的,只是本宫心意甚诚,前方不远便到渭南了吧,届时本宫再与公孙楼主分说便是。”
公孙弘见此,心知傅崇信这是打定主意了,他却是晓得自家闺女的,素来对朝堂之事避而远之,莫说是太子,便是天佑帝亲自来说,她怕也不会教自家徒弟嫁入皇家的。
何况如今朝堂波诡云谲,公孙弘自己也是舍不得那妮子去趟这浑水的,当下便抱拳道:“如今东宫正妃之位空悬,殿下若要迎娶江湖女子,恐惹大臣非议。再者,臣女久在江湖,不愿涉足朝堂之事,唯恐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慎思!”
傅崇信正待说话,却见另一侧的高总管不满公孙弘屡次推脱,开口道:“太子殿下诚心求娶,燕国公几次三番推脱,怕是有违君臣之礼吧。”
公孙弘因着傅崇信乃是太子,言语间自是放低姿态,于高总管这等阉宦却是不看在眼里的。只见公孙弘双目一瞪,便要发作,傅崇信却是不愿闹僵的,忙开口道:“燕国公莫要动怒,一介内侍而已。”说着,便是瞪了高总管一眼。
高总管见此,只得对公孙弘拱手一礼,讪讪道:“咱家言语莽撞,多有得罪,还望燕国公恕罪!”
公孙弘眼见太子出面,只得消了怒气,并不理会高总管,只对傅崇信抱拳道:“好教殿下知晓,非是老臣推脱,实是殿下今日之举多有不妥,还请殿下慎思!”
说罢,不待傅崇信接话,公孙弘又道:“若殿下当真心悦云缨,何不回京之后向陛下请旨赐婚,如此方为名正言顺,自可不教大臣非议。若殿下只是一时新鲜,欲要纳个外室,请恕老臣无礼,云缨虽是臣女之徒,臣女却是待之如亲子,老臣自也待之如亲孙,断不会委屈了她!”
傅崇信见话已至此,只得讪笑一声,说道:“燕国公莫要误会!云缨姑娘天人之姿,本宫自是心悦其的。既燕国公如此说道,那此事便暂且不提罢。待回京之后,本宫自去与父皇分说便是。”
说到此处,君臣之间便陷入了沉默,一路前行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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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渭南驿馆之内,公孙弘将今日太子求娶之事说与女儿听,公孙玉瑶黛眉微蹙,说道:“他这是作甚?一国太子,竟私下求娶,便是如此轻慢我等江湖女子的?何况云缨年只十四,还小着呢。”
公孙弘闻言,微微摇头,说道:“闺女啊,莫要小瞧了这位太子。他两个哥哥都坐不稳的太子之位,他却是一坐就是八年,你道他当真如此吗?”
见公孙玉瑶看来,公孙弘抚须道:“当日你我得知云缨那妮子遇险,表现得那般急切,太子定然是看得出我们如何看重那妮子的。陛下在位二十载,已废了两任太子,如今这位太子位置虽然尚算稳固,不过心里只怕也不安生。”
说到此处,公孙弘略一沉吟,方才继续说道:“我朝自立国以来,皇位传承从来都是伴随着宫变、兵变的,便是当今陛下也是宫变上位的,你说陛下能不防着?前两任太子俱是二十被废,如今这位也二十有二了,他能不筹谋?”
公孙玉瑶闻言,蹙眉道:“父亲是说……”
“不错!”公孙弘目光深邃,说道:“陛下如今虽有些怠政,但兵权却是握得牢牢的。老夫看今日太子之举,心悦云缨那妮子或许是有的,只怕更多的还是意在兵权。老夫历侍三朝,执掌玉麟卫二十万精锐,专司侦缉乱党,而你兄长又在兵部任职,我公孙氏一门于军中可谓门生故吏遍天下。一旦太子娶了云缨那妮子,看在你的面儿上,老夫也得支持支持他才是。”
公孙玉瑶略一颔首,淡淡道:“久在朝堂,果然心思算计一样不少。是以,父亲让太子去请旨赐婚,是料定陛下不会同意?”
公孙弘闻言,笑道:“他不敢去,便是去了陛下也断不会答应!太子很清楚他父皇的手腕,绝对能看出他的用意,一旦太子这么做了,只会惹得陛下更加猜忌于他,是以他不敢。便是他当真心悦云缨,不管不顾了,陛下也绝不会让太子与老夫结亲,他赌不起。”
说罢,公孙弘微微一叹,说道:“想来太子也能明白老夫之意。说来太子如今地位尚算稳固,他完全用不着这般急切伸手,尤其还是兵权这等忌讳甚深之物。只盼他能就此收心,安安稳稳做他太子该做的,否则,只怕朝堂又将多事了,唉……”
公孙玉瑶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淡淡道:“父亲既知太子心下难安,当也知晓太子断不会就此罢手。尝过了权利的味道,离那个位置前所未有的接近,太子又如何舍得让这一切失去?父亲还是莫要对他抱有太多希望为好。”
公孙弘闻言,也只得重重一叹,不再言语。
公孙弘父女间的话语,傅崇信自然不会知晓,不过他此刻却是在房中训斥着高总管,只见他眉头紧蹙,语带切责地说道:“高演,此次本宫好不容易打探到公孙弘的行程赶来此地,不就是要与他结好关系以为奥援的,你看看你今日是怎么做的!”
高总管匍匐在地,低手说道:“殿下息怒!老奴只是心疼殿下啊!那公孙弘屡次三番拒绝殿下,全无人臣之礼,老奴委实替殿下不忿!”
傅崇信闻言,深深看了眼高总管,幽幽道:“你不忿?你有什么资格不忿?公孙弘麾下是二十万玉麟卫,他儿子是兵部侍郎,他公孙氏世代镇守辽东,门生故吏遍布军中!本宫亦不过仗着身份,方能得他一些软语,你个阉宦之辈安敢当面指责的!若非念你侍奉本宫多年,尚且有些勇力,今日本宫便将你绑了送与公孙弘处置!”
高总管闻言,身躯一震,哀声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老奴断不敢再如此行事了!”
傅崇信沉默半晌,方才沉声道:“起来吧,日后若再敢自行其是,休怪本宫不念旧情!退下!”
高总管闻言,忙恭声应是,徐徐退出房门不提。
待高总管走后,傅崇信静静地坐在软塌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公孙弘所料不差,傅崇信的确是想借云缨之手获取公孙弘的支持。早在公孙弘一行抵达洛阳之际,他便收到了情报,故而专程赶到华阴等候。
路上从情报中得知公孙弘很是疼爱他那个徒孙云缨,心下便有了结交的心思。未曾想人还未见着,先是遭逢山贼的围攻,机缘巧合之下提前结识了云缨。
想到当日剑法犀利、笑靥如花,嘴上还说着“我辈江湖儿女,自当扶危济困”的明艳少女,傅崇信唇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他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美貌女子,她们中多的是大家闺秀,却从未有人能让他感觉如此特别。
傅崇信那日见到了公孙弘对云缨的态度,于是他便想还有什么样的关系能比得上两家结亲更亲密呢,既然他觉得那少女特别,何不就将她娶了,正可一举两得。
傅崇信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可惜公孙弘看破了他的意图,断然拒绝了。
想到此处,傅崇信不由轻声一叹,喃喃道:“都道太子乃国之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谁又能体会本宫的苦楚,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