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似乎是夏尔第一次正面与自己的母亲对峙。
一直以来，就算再怎么讨厌母亲的控制欲，夏尔也一直用【她是在为自己好】来麻痹自己，忍受着母亲那边传来的扭曲欲望。
但当东卡加德的领民掀起一轮飞蛾扑火一般的民变时，夏尔再也没法忍受下去了。
她实在是难以理解母亲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给皇太子的先遣军提供安置的位置，夏尔能想到的最坏决策，也不过是在城镇外堆满积雪的田地上建造一个露营地。
虽然可能会加重劳役为人们增添负担，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目前所有最糟糕的选项中，看起来最合理的一项。
但她却想不到，母亲的选择，是更加效率的一方。
“他们迟早要引发民变，我不过是提前让他们成为罪人罢了。我的儿子。”
坐在书房的主位上，格瑞塔夫人心不在焉的解释着什么，下意识的，她也忘了面前男装打扮的丽人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儿子。
“亨利殿下的军队需要安置地，他们带来了大量攻城器械，辎重，同时也挤占了为自己建造营地必要的材料和工具。
但如果要驱使贫农建造营地，又未免太浪费时间，而且也不高效，还会让军官感到不满。
考虑到种种原因，尤其是考虑到现在领地内一部分平民已经成为潜在犯罪者，需要杀鸡儆猴的这个事实...我故意让他们自己掀起叛乱，一次性就能达成两个目的，这难道不好吗？”
格瑞塔的反问，让夏尔握紧了拳头。
从效率上考虑的话，的确，就连她也承认，现在的东卡加德没有比这更好的选项。
但为什么不从更早的地方想想——为什么东卡加德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人们卖儿卖女为了在死雪时期活下去，人们对现在的领主心怀不满，甚至一度私藏武器想要掀起叛乱，不都是因为母亲你的错？
...不，我也有错。
要是我一开始就阻止母亲的阴谋，或许事情根本就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
夏尔咬紧牙关。最后，也只能转身离去。
...看着自己【儿子】离去的背影。
格瑞塔女士沉默许久，才摇头道：
“...看来，我的孩子并没有学到贵族政治的精髓。”
“人民什么的，抛弃就好。我们这些边境贵族想要飞黄腾达，必须抓住皇都那边的橄榄枝。”
“...也不知亨利殿下准备的如何。有了伦敦塔的秘密魔道具，让夏尔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也不是问题...”
“以男儿身成为皇太子手下的鹰犬，哪怕后世再怎么被冠以愚政的名义，也好过一事无成。”
“孩子...我的孩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学到这些珍贵的知识？为什么，一定要为了那些连饭都吃不饱农人反抗我？”
她发出了一声叹息。
也就是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异样的齿轮声。
伴随着齿轮一同出现的，是一位身着黑色连身皮甲，脸上佩戴齿轮面具的高壮男性。
“...我是晚钟10，【齿轮】。格瑞塔夫人，我过来是为了接受晚钟13，并向您传达有关殿下的安排。”
自称齿轮的男人缓了一会儿，而后便将一枚戒指递给格瑞塔夫人：
“录音戒指中，有殿下的吩咐。请您在确认无误后进行——且，晚钟十三在哪？”
“在楼下的客房。不过他的状况非常糟。”
“无妨。活着，对在乎他的人来说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根据情况考虑，我们如果确认无法进行救治的话，也会给予他不再痛苦的解脱。”
“我明白了。对了，请问殿下那边的状况...”
“这不是您该问的事情，格瑞塔女士。”
齿轮提醒着，然后便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
夏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看着手中的报告沉默不语。一旁的女仆则是时不时看向窗外，时不时摇头叹息。
作为边境的开拓地，东卡加德的常驻人口并不多，算上时不时驻留的流动人口，最多也不过五万人。
但就在今天，超过一千人被逼无奈掀起了小范围的民变，然后便被格瑞塔夫人早有准备的私兵屠杀殆尽。
为了给皇太子的先遣军提供驻地，为了杀鸡儆猴，同时也是为了提前解决叛乱的因子——所有参与民变的人都被处死。与民变者相关的，也大多锒铛入狱。
“确切的被害人数...从不断转移尸体的地牢来看，应该已经快要到两千人了。”
女仆莉薇娅叹息着。
“...莉薇娅。支持我的人有多少？”
“如果您指的是有权有势的，那大多数是为了您与格瑞塔夫人之间的关系提供支持。如果您想问的是效忠【夏尔小姐】本人的...那，只剩下走投无路的人们了。”
“...可笑，太可笑了。我甚至连想为他们做点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先遣军已经入驻被清扫的区域了？”
“是的。而且...他们并不在乎格瑞塔夫人做了什么。他们似乎真的认为...只要能达成目的，死再多无辜者都是无所谓。”
夏尔只觉得异样。
不管是那位皇太子，还是自己的母亲，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理解他们的思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达成某个目标，肆无忌惮牺牲自己的领民也是正确的？
为什么身居高位的人会冷血到这种地步...
难道那些被牺牲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么？他们又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只是因为生活在那里就必须要蒙受苦难？
开什么玩笑！
夏尔发自内心认为这是极其不耻的行为。
身为领主竟然只是为了压榨民草，只知挥霍权利却不肩负责任...
但更可笑的是，她对这样的现状也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甚至可能连自保，都纯看母亲的施舍。
不甘心，想要做出改变，却无力自拔。
眼下夏尔能做的也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但也就是在这时，一旁的莉薇娅却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不过夏尔小姐。我们并非...什么也做不了。”
“莉薇娅？”
女仆指着远处，正茫然徘徊的人们。
“他们，之后可能会被强制当做炮灰，或者先遣军进发前去修缮道路的徭役使用。”
“也有可能会单纯当做随军的奴隶。”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让他们出城，夏尔小姐您能以【少爷】的身份获得随意差遣他们的权利的话...就能给这些可怜人一线生机。”
“你的意思是...”
夏尔愣了一下，但也逐渐反应了过来。
“您的哥哥既然愿意与您交流沟通，那肯定是站在您这边——至少是倾向您这边的人。或许他并不在乎您的存在，但他绝对需要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继续积攒力量。”
“人口...就是力量——或许大贵族们并不在乎一个两个，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几千人的流失，但对西卡加德这个常住人口不到千人的小地方，人力终究是最珍重的资源。”
莉薇娅缓了一会儿。
再三确认门口，窗户处没有密探存在的痕迹后，她快步走到发愣的夏尔身旁，伸手揽住了她的臂膀轻声叹息着：
“...让东卡加德的难民前往西卡加德避难吧。或许他们有很多会死在路途，但至少...好过绝对会死在格瑞塔夫人手里。”
让东卡加德的人民成为逃难者，冒着被不死魔兽猎杀的风险逃到更加蛮荒危险的西卡加德。
这是女仆能想到的，最好计划。
也是能拯救那些被冤枉逼迫无路可走可怜人的唯一办法。
............
与此同时，在崩溃地铁南站。
雷鲁根等人正一筹莫展的站在临时堆砌成桌子的箱子边上，桌子上则摆着好几张简易的纸质地图。
“所以...我们不同小队进去的地方，都不一样？”
费舍尔在一旁咽着唾沫，伸手指着其他带队的小队长：
“维吉尔你下去，发现是一个十字路口，而且旁边还有不少应该是拒马一类的防御设施，甚至还有一些手持破损武器的僵尸在活动...”
“威廉姆斯，你的小队一进去就是被水浸泡到腰部的浸水隧道，而且越往里面走，水还越深最后干脆没过头顶？”
“你这边下去后也是一个十字路口，但不知为什么里面竟然看起来还有正常人活动，只是那些家伙全是疯子不说，场地内的遗物都在正常发挥功效？”
“真他妈见鬼...难道这遗迹还是时空错乱的玩意儿不成？！”
崩溃地铁南站遗迹，除了只限定六人进入外，似乎还有时空错乱的特性。
不同的队伍从同一个入口进入地下一层，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不同时期同一个地点的不同光景。
唯一的共同点为——里面非玩家的生物，基本都对玩家抱有敌意。诸如僵尸一类的亚人魔兽，在死后也会短时间内原地复活。
这奇怪的现象，直接打乱了雷鲁根的计划。
因为这意味着搞不好他们又一次进去后会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其他地方。
原本携带用来解决问题的道具将会成为累赘。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变成导致己方团灭的罪魁祸首。
这可咋整啊？
众人面面相觑。也就是在这时，一位玩家跑了进来：
“——按照老大你们的吩咐，我们重新进去了一趟..似乎，只要是同一个小队的成员一起进去的话，地下的场景不会发生变化。但如果重新打乱队伍的话就...”
噢，现在倒是好一些了。
同一个人会踏入同一条河流的话，倒也不至于像是雷鲁根想象中的那样无解。
就是这么一来，以后玩家的训练可能会出现问题。
在追求均质化的骑士眼中，这种不稳定的遗迹根本就没有训练的容错率可言。
或许对宝藏猎人来说这是一块可以肆意探索的宝地。
但对未来的新玩家而言，这作为训练场能给他们带来的帮助与成长，搞不好还没有黑森林的武器魔狼来得多。
至少在能【固定】下某个场地之前，雷鲁根根本就不想将其当做训练场地使用。
不过说到【固定】...
“我们需要威尔大人的帮助——如果那位克洛伊小姐能至少将遗迹第一层的场景固定下来的话，对我们的探索也能方便一些...”
“那问题来了，克洛伊小姐只听威尔大人的话，我们怎么请求她帮忙？”
“笨东西！直接恳求威尔大人不就行了？就是不太清楚大人能不能抽出时间才对...”
“但是你们忘了，我们是自己想过来建功立业的啊！这要是让大人又帮我们一把的话，到底是我们在建功立业，还是大人再给我们塞纸尿布？”
玩家们商量着。但不知为何，火药味愈发浓重。
一些人想着让自家领主帮忙，但另一些人觉得，如果每次都让领主大人过来擦屁股的话，那搞不好他们的价值也会逐渐干涸。
双方越吵越激烈，已经有几个撸起袖子，决定通过物理上的交流确定谁是这场会议的主导者。
而雷鲁根和费舍尔则是在一旁记录着，在意识到不同人在获得复活能力后的思维也天差地别后，其中一个叹息着说：
“我现在反而更担心你们这些死了还会活的家伙以后会不会在城里引发什么混乱...”
“现在光是商量都要闹出人命，那以后聊甜鸡蛋羹和咸鸡蛋羹的时候，怕不是要将酒馆都给拆了。”
两位头头叹息着，最后决定，让这些队长放开了打，他们自个儿去遗迹那儿先总结一下可能的变化再说。
过了片刻。随机打乱的六人小队又一次进入了已经被木头与石块加固一轮以防止隔离墙再次落下的遗迹入口。
伴随着一阵迷雾，这次雷鲁根等人进入的，似乎是上次他们来的地方...
看来，遗迹的变化，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正当他们如此思索时，前方传来刀剑劈砍与人类的尖叫声，引起了他们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