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时日,师父将养得好些了,但依旧衰弱,毕竟他老人家年纪大了。
这日我陪在师父床榻旁,看师父精神上好些,却无法下床,一个衰迈的老人,那些恶人却变着法子折磨他,师父这衰朽的身子骨哪经得住这等折腾。
我心下一酸。
师父瞧出了我的心思,咧嘴一笑道:“傻小子,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早脱生,再世投胎有什么不好,你现在不就是又一世嘛,何况师父还有破解孟婆汤的灵药,保留住今生的记忆,来生再来给你做师父岂不更妙?”
我嘿嘿笑道:“师父还是再活个三五十载再投胎才好,您要投胎岁数上指定会比我小许多,再说还是待徒儿设法把这上天强加的霉气去尽了,咱师徒再相逢才好,要不徒儿只能白天黑夜的躲在这山洞里,不见天日,提心吊胆躲避天庭的监视缉拿追捕,还会连累师父,虽在人世,这日子过得可也当真十分无趣。”
师父不由长叹,“十三,怎生有个法子,避开天庭的监控才好。”
“师父,他们是怎样寻到您的?”
“也怪我多事,本来马小六将我和三丰安置在荒郊野外一个偏僻山洞里,暗中供我衣食,日子也还将就,可我也是寂寞乏味无聊得紧了,觉得日子一长,天上地下那些差官必然缉捕得松了,一日贪图热闹,独自偷偷走到了市集上,被他们放出的耳目发觉,缉拿了押到此处。十三啊,听那位熊大王说,那幻化成咱俩的毫毛,过得七七四十九天便会失灵,现出本相,若那些恶人坏神仙明白了真相,必然又会满天下的追捕咱们,你可要多加小心,更不能连累了乱云山这些妖怪朋友。”
我一筹莫展,“哎,天下若有能躲过天庭监控的隐身衣就好了,这天天躲在洞内不见天日也不是长久之计。”
实则我是想老娘了,如果再能去见上一见杏儿和小芳一面,可该有多好!
这可恨的天庭!可恶的老张(玉帝)!
然再恨再怒也要低头,我当年不惧生死挑战天庭的锐气,早已被两世轮回被岁月消磨殆尽!
师父凝眉细思,良久不语。
我说:“师父,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找熊妖兄弟叙叙话,表达感谢,顺便把人间降妖师那些降妖法术及破解之法告之于他们,让这些妖魔兄弟们以后多加提防。”
师父点头道:“应该应该,这也是我心里所想的,快去快去。”
当下我将人间降妖师那些收妖的法术伎俩及破解法门细细传之熊妖,熊妖又遍谕众小妖。
这熊妖见我身体已大好了,乃取出一枚丹药,道:“十三爷,这是大圣爷爷当日委托我们找到您后转交给您的,大圣爷爷说,此丹乃大圣爷爷当年大闹天宫时,在太上老君炉内拣到的,自服了一颗,还有这一颗没舍得吃,在炉内待了七七四十九天后破炉而出,毫发无损。此丹服之后,可令您成半人半神之体,刀枪不侵,力大无穷,可翻山倒海。”
“这么贵重的东西…大圣待我可太好了…”我感动莫名。
“此丹寻常人神妖魔消受不起,服之必会七窍流血而死。能遏制住这药力的,只有那七十二路伏魔棒!十三爷,您有这棒法和丹药加持,天下妖魔凡人再难有敌手,便是天上神仙,能跟您过招的也找不出几个,换句话说,您几近于大圣爷爷七八成功力。而大圣爷爷之所以传您棒法赠您丹药,并非想再造一个大闹天宫反抗天庭的齐天大圣,而是…而是想让您能自保,少受些折辱,在这世间,活得好好的。”
我…我…,大圣用心良苦,我尤十三感激涕零!
我何尝不想在这世间过平平淡淡安宁的生活?!
按大圣所嘱服了丹药,与七十二路棒法相辅相成,果真功力大增,可劈地开天,挑战神仙。
只是没有趁手的武器。
又过了些时日,见师父已大好了,我内心实在牵挂老娘,便欲起身赴蜈蚣岭一行。
黑熊怪道:“这个容易,十三爷只需书一封信,我差几个得力的手下去那蜈蚣岭上,与那位马大王说明备细,将老太太接来乱云山便是。这儿山明水秀,我等小的们也会尽心伺候照料,让你们母子团聚,让老人家在此安享晚年,岂不是好!”
“如此可就多谢了!”我起身拜谢。
黑熊怪忙搀住我不让我施礼,“自家兄弟,千万不要客气。”
当下我写了书信,两名精干小妖领命而去。
小妖们多是夜间赶路,又会些法术,过了三日,便回来复命,“那蜈蚣岭上房倒屋塌,蓬蒿遍地,显是久无人住了,寻遍方圆数里,觅得一个猎户,道两年前落草蜈蚣岭的那帮强人遭官府清剿,伤亡甚众,余众四散,那岭上自此就荒废了。”
我的心揪了起来。
当即再也坐立难安,收拾行装,执意要出山寻找老娘和马小二。
黑熊怪见我执着,劝阻不住,乃遣了两个得力小妖与我随行,并嘱我只可夜行,而且是黑云遮月时方可在人间行走,以免被天庭监视寻查到,更受磨难。那两个小妖法术高超手段高明,每到一处,自可有法帮我访查。
如此,我们一行三人(一人二妖)即日下山。
一切只瞒过师父,免得他牵挂担心。
此时是六七月里天气,正是暑热难耐。
这日夜间走得累了,肚中又饥,见前面一座市镇,虽是夜深,犹有人家家里透出光亮来,隐闻丝竹之声。
随行的这两个小妖,一个叫赶山鼠,是只耗子精,手脚麻利。另一个叫钻地狼,沉稳持重,是头狼妖。
那赶山鼠甚是机警伶俐,见我脚步迟缓了,乃捶着背道:“十三爷爷,小的这腿脚乏了,走不得长路,可捱不动了。”
我道:“前面有人家住户,咱们且去找个屋檐下歇一歇脚,再觅些吃食裹腹,我肚中也饥了。”
二妖应允。
说话间已到了亮着灯光的宅院前。
那丝竹管弦之声也是从这宅子里传出来的。
我见那人家华屋高堂,房舍连栋,不知有多少进,装设富丽,显是有钱的大户。
这富人不分昼夜的寻欢作乐,一路走来,我们见到更多的却是倒毙于路边的饿殍,破败的村庄,贫瘠的土地,几近倾塌的房舍,听到的是贫民们夜不能寐的叹息声,和婴孩们饿得哇哇的啼哭声。
这世道,一如既往的腐朽透顶。千古一贯的不公不平。
有人起来反抗,有的还成功了,换了天下,换了皇上,换了新的掌权者主宰者。
但换汤,不换药。
他们,很快也成了大众肌体上的吸血虫。
无解。
无奈。
我尤十三曾经也反抗过天庭,试图反抗这不公不正。虽然,我没有成功,可我如果成功了,也执掌了天上天下,但我能还大众以自由公平富裕平等吗?
没有十足把握。
但总该试试。
过去,我曾抱怨老天对我不公,老张胶定了我让我倒霉。
可试看天下,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何尝不是与我一样霉运缠身,当牛做马,被人压榨,在底层苦苦挣扎?!
要改变吗?
只两世轮回,我已精疲力尽。一个被天庭锁定,想跟普通人一样过平凡岁月都不能,自身难保的人,何谈改变,又有何能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