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会让人忘掉很多东西,包括悲痛。
几个月之后,我们略略凝定了心神,从伤心中走出来,开始恢复平淡的日常,劳作练功休息。
而张爱菊也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性格找回了以前的自我,不同的是他突然意识到,他是终南派的掌门了!一派掌门何等尊崇!况且终南派当年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啊,只是近几年才衰落了,因为师傅的老病,徒子徒孙尽皆散去。当年兴旺之时,门徒数千,这终南山上甲第连云气派非凡,世人谁不敬仰。
“我要重振终南派,做个威震天下的大派掌门!到那时,财宝盈库,门徒万千,又怎么会稀罕那几两碎银子?更不用再偷偷摸摸藏私房钱了。”想想都令人激动,张爱菊想着以后权倾天下富贵荣华的样子,梦里都要笑出声来。
我们三个却准备打包袱离开了。
师父已去,我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看这个张掌门的脸色吗?还是同掌门沆迹一气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江湖路远,来日方长,我们当然是要走了。
不行!张爱菊毫不犹豫的拦住了我们,心里嘀咕,你们走了,我张爱菊可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又怎么能东山再起?这两个…不…三个蠢蛋还有可用之处,怎么能轻易放他们走?“你们难道忘了师傅临终前嘱托的话了吗?”张爱菊一本正经的道。
“辅佐你光大终南派。”雨说。
“可我们并没答应。”我说。
“师傅就走了。”阿珍说。
“不管有没有答应,也不管师傅是不是死了,师傅的话都一定要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吗?”张爱菊高高在上声色俱厉表情严肃一本正经,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派掌门。
“你真觉得你现在是终南派掌门吗?真觉得你能掌控我们,而我们又必须会服从你吗?终南派又在哪里?是那些倒塌的房子吗?还是你这个稚气未脱的娃娃?当掌门,等你长大之后再说吧。阿不,等你长大之后洗心革面不再偷鸡摸狗专心专意能担当大任有能力做一番大事的时候再说吧。”阿真说话毫不客气,浑不将这个小掌门放在眼里。
“从师傅死的那天起,我就长大了。”张爱菊依旧声色不动。
这句话却令我们心下一凛。连我都不由正眼向他脸上瞧去,张爱菊表情严肃庄重,全没有了那些狡黠放纵顽劣之气,俨然便是一个气度非凡的掌门一大人一阿不,成年人。
“我知道你们瞧不上我的为人,我是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但那是年少无知,多半是为了淘气好玩。而当师父死的那天起,我觉得我长大了,肩上的担子重了。我要有担当,勇于担当,我必须担当匡扶本门的重任。好吧,如果你们执意要走的话,我不拦你们,这光大终南的重任,让我一个人来担当好了。不管吃多少苦,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要完成师傅的遗愿,头可断,血可流,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你们走吧,还有那些包袱里的银两,你们一并带走吧,用做路上的盘缠。哎,但愿本掌门过去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不要放在心上,大师兄在这里向你们赔个不是。走吧,愿你们诸事顺遂,前途得意,无论富贵穷达,别…别忘了你们这个小师兄就好。”这家伙居然滴了几滴泪下来。
“我们还是留下来吧,师傅对我们那么好,我们违背他的嘱托,我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雨嗫喏道。这个善良的孩子!
“留在终南山上过孤寂的日子吗?这日子何时是个头?我渴望繁华的市镇,我渴望被人尊崇的感觉,这儿有吗?这儿跟大森林有什么区别?”我内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我才不愿跟这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呆在一块呢,哪怕是一天。”阿真直截了当的说。
“我们离开这儿又能到哪里去?”雨眼里充满了迷茫。
“到人世去,那些人类会歧视你们的,你们难道忘了吗?两个脑袋的人,他们会当怪物看你们的。只有终南山能收留你们,你们还犹豫什么?”张爱菊见缝插针,不失时机,察言观色。
“不要忘啦,我们曾经被尊崇为最高贵神圣的神灵!”我说,好歹那也算一段辉煌岁月。
“神灵吗?”张爱菊刚想嘲弄我们几句,转而又怕得罪了我们,起了冲突,就再也留不住我们了,强压住话头道:“在终南山上你们照样可以做神灵,当终南派辉煌壮大的时候,你们和我就是终南派最显赫和神圣的人!这些可是那前途莫测的江湖上不能给你们的。与其去流浪,过朝不保夕的生活,何如在这终南山上,逍遥自在?”
我有些心动。
他转而道:“其实掌门之说不过就是个虚名,你我是兄弟,不分彼此。大家遇事相商着来,协力壮大发展我派,更不分高低卑下,一起勉力,前途光明,未来不可限量。到那时你们还有什么心愿不能完成的?”我彻底心动了。
雨倒不在乎什么名啊利啊,他望向阿真,目似询问。
阿真侧过头去,不听张爱菊这些花言巧语,心想:“任你巧舌如簧,也断留不住我们,表里不一,满肚子坏主意,跟你待在一块儿,迟早会倒大霉。”
“还有师傅所留下来的那些琴箫乐器尽归你们。这门里所有东西,只要你们喜欢的,尽可以拿去使用赏玩。”张爱菊嘴上说着,留意着我们的反应。
“我想留下来。”那些曲谱乐器,是雨最难以割舍的。他虽然难以压抑自己对那些乐器的感情,也还顾及我们的感受,近乎恳求的对我说:“哥,我们能不能留下来,哪怕暂时再多呆一段时间也好。”
“当然,你们什么时候执意想走的时候,尽管请自便,我绝不会强留,终南山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什么时候想走,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随意,没有什么人会为难你们的。”张爱菊显得十分大度。
我转而望向阿真:“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了,师父在天之灵一定会不高兴的。”
“留下来可以,但是你不能勉强我们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还有,你不能再去做偷盗诸般坏事。另外,我们什么时候想走,你都不能阻拦。”阿真知道无法说服我们俩,我们俩已然心动,已下决心留下来,而她一来与我们难以割舍,二来前路茫茫,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能顺从我们。但他对张爱菊依旧是满怀敌意,没有半分好感。
张爱菊满口答应,恭顺的像一只被套上绳圈的猴子。
就这样我们又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