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门
自昨日送别冰雪城各大世家,冰雪大道便进入了全面闭停的状态,初二至初六一共持续五天,初七才会再度放行。
“城主府来信了吗?”黄洛名牵着马欺身相问。
“来信,城门自会开启。”守卫面无表情地道。
啾——
马儿一阵嘶鸣,周围铁甲林立,锋锐的戈矛反射着寒光,在如此肃穆的气氛下呆久了,马儿俨然被压抑得有些狂躁。
拉过缰绳,黄洛名拍着马首,抚慰道“再等等,再等等。”
嗒嗒嗒——
马蹄蹬踏,崭新的蹄铁撞击地面发出串串响动,以宣泄着马儿的不满。
没错,此刻的黄洛明已经等待了近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他完全沉浸在试骑后带来的喜悦之中,一得到虹瑞,他便迫不及待地出发城主府,果然,于城内奔驰,比起出蓝,虹瑞快了不止一星半点,这让他愈加喜爱。
作为马主,他当然考虑到了马儿繁衍的问题,这么优秀的血统势必要传承下去,可惜,出蓝和虹瑞皆是公马,不然它俩的后代肯定更加均衡卓越。看样子是该给出蓝和虹瑞物色两匹适合的母马了,若自己府上寻不着,还得去趟王府,只不过需要支付一大笔的费用,等小马驹降生,运气好的话,正巧是一公一母,再悉心饲养、调教,待二马成熟,行孕水到渠成,运气要再爆棚一次,出蓝和虹瑞的优良基因隔代遗传,甚至放大,那自己培育出绝世宝马的愿望就达成了!
黄洛名心头如是憧憬着。
咔——
“黄府主何在?”寒统英姿飒爽迈着阔步从冰雪大道走出。
传唤声将黄洛名拽回现实,他连忙迎上,拱手致意。
“黄府主,可是为了百城大比而来?”
“正是。”黄洛名道。
“黄府主,时下春节,冰雪大道封禁,城主日理万机,他没闲暇接见你。北军营乃是百城大比筹备之地,我尚有要事在身,便不带你去了,你可径直自往。”
“通行口令“擂台”,请吧!”
“谢寒统领,我即刻启程。”
……
北军营
空旷的演武场上,近千道黑影分散奔忙,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擂台添补着演武场的空缺,上千士卒的足迹被依旧肆虐的寒风接二连三地吹成不同的形状,他们挥洒的汗水抵消着这方世界笼罩下的酷寒。
演武场一角,张青柏眉头紧蹙,看着场上热火朝天的弟兄们,他始终悬着颗心。昨夜得到赵风的出谋划策,他和弟兄们连夜清理完木桩,又根据方法用盾牌围成一圈,先以冰块填之,再以碎冰填之,最后以冷水注之,本期盼着清晨就能完工,怎料事与愿违。
方法听着简单,可真正实施竣工压根就不是那回事了,当他拆下盾牌,擂台顷刻崩裂,原是注水后,士兵不曾检查,几乎有一半流逝,导致擂台内部空虚。
无奈,张青柏只得令人停止拆卸,将剩余擂台的表面凿开数十个孔洞,不断地朝孔洞和盾牌间的缝隙注水,确保擂台内部一直水流饱满,直到凝结。
就在刚刚,这整整一百座擂台才算全部修复完毕,眼下每座擂台台面光滑如镜,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纹。
“再拆!”
张青柏大喝道。
几十位士卒通力合作,好一顿叮叮哐哐,第一座重塑的擂台再次拆下盾牌,而这一回,擂台终是没有发生变故,犹如一头匍匐的巨兽,巍然矗立。
“上!”
一声令下,数百位士卒蜂拥而上。
“跳!”
嘣——
“再跳!”
嘣——嘣——
“呼——”长出了口气,张青柏放下心来,这擂台总算是快完工了啊,“行了,弟兄们,把剩余的盾牌都拆了吧,咱们拆一座测试一座,绝对要保证擂台的强度!”
叮叮哐哐——嘣嘣嘣——
注意到堆叠得似小山一样的盾牌,张青柏补充道“抽调人手,其他军营借的盾牌先行归还。”
如此,演武场上,喧嚣鼎沸,震耳欲聋的浩大声势仿佛连天边的云霄都要轰碎了去。
而在一轮轮的验收过程中,当然还是有个别的擂台发生了些小面积的破损,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像最开始的那种崩裂情况却再无重现,至于局部的破损修缮起来倒也不算麻烦。
……
终于!
当一百座擂台的盾牌全数拆卸完成,那场面着实让众人眼前一亮,不禁都欢呼雀跃了开来。
每座擂台长五丈,宽三丈,高五尺,纵横各十列,每座间隔二丈,占地八八六十四亩,那是何等的壮观雄伟啊,并且由于盾牌为墙的缘故,竟然是出现了个意想不到的效果,每座擂台边沿一周皆印下了盾牌上妖魔图案,乍一看,冲击直戳灵魂,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老张啊,这实在是太惊艳太磅礴了!”一旁的老何激动得手舞足蹈。
瞻视着眼前的景象,张青柏也是被深深震撼,边沿再打磨得光滑生动些就更完美了,该想法一涌上心头,他果断呐喊鼓舞道“弟兄们,咱们再加把劲儿,辛苦辛苦,将鬼面雕琢地更凶恶,更立体一些。”
此话一出,场上无一人反对,皆是频频点头,为何呢,原因在于当下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再仔细镌刻一番,那视觉冲击必更上一层楼!
于是,近千名认真严谨的后军士卒又开动了,他们齐心协力,或凿或刻或磨……时间在这般如火如荼的繁忙中流逝。
……
冰雪城军部
若说城主府是冰雪城的民政机关,它如大脑一般收集民生,顺应民意,颁布相应的政策,律法;那军部即是冰雪城的战略指挥所,它立军令,传军令,像一颗心脏往冰雪城的边防泵送着兵力,抵御外界的强敌。
二者相辅相成,冰雪城才能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赵兄?”刚进军部大门,寒统就瞧得赵风匆匆走来。
“哦?寒兄,你今儿可来晚了。”赵风应道。
寒统解释道“在城主府耽搁了,赵兄,你是打算去北军营吗,先等等,我携城主口谕,命你与阮统领接旨,她在里面吗?”
“阮统领在推演沙盘。”
“走!”寒统也不废话,拉着赵风便朝军部内阁走去。
穿过三栋错落排砌的石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兵圣孙武的石像,其貌庄重,负手傲立,执册遥指。
石像左右各有一条小道,长逾百尺,道旁是一通通石碑,碑文记载,皆是兵家兵法。
“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
军部内阁,此地是冰雪城统领们拟订战术,推演战事之所在。
入阁便是三十六计之条幅垂挂于下,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条条计策清醒着统领的头脑,冷静他们的思路,激发他们的谋略。
再往里,阶梯式的平台,由高到低按比例放置着三桌沙盘,以步为单位,沙盘纵五横八,取五行八卦之意,寄义为帅者,除通晓兵法,研习阵图,更应掌知天文,勘察地势;观星象,辨战局;破奇门,解五行;占阴阳,卜八卦。做到此上种种,那么峰谷、江海、时节、气候、风雨、草木皆可为兵!
三处平台,最高的沙盘囊括了北冰域大小城池的地理地势,山川河流;中间的沙盘是冰雪城及方圆百里范围的城池,其军队布防,一目了然;最低的沙盘则是冰雪城的全局,标志性建筑、街道、四大军营、驻军等,尽收眼底。
此时,阮千绣身着绛衣,青丝挽髻,从容不迫地站在中间的那层平台上,她双眸死死地盯着沙盘,手里捏着旗帜,时不时地在沙盘里插入、移动。不同颜色的旗帜几乎把沙盘上的疆土挤得满满当当,各方势力云集。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阮千绣手掌撑着沙盘边框,抬望眼,阁廊的牌匾赫然誊录着《孙子兵法》的开篇名句。
它原来在这儿,至高的位置留给了它。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阮千绣饱含崇敬地默念道。
“阮统领!”寒统和赵风异口同声。
“咦?赵统领,你不是去北军营了吗?”闻得呼唤,阮千绣转头迈下平台。
“喏,这不“传令兵”来了嘛,非拽着我。”赵风笑道。
阮千绣一脸疑惑地看着寒统。
“城主有口谕。”寒统问道“郭兄和百里兄呢?最近老是不见他俩。”
阮千绣说道“东南城防不太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俩只得时刻坐镇。唉,过年都不消停,要不是统领每日必须将各营甲士武器登记造册,他们甚至都没工夫来军部。”
寒统点了点头,“也罢,好在城主口谕也未提及他俩。”
“阮统领!赵统领!”
“在!”二人单膝跪地。
掏出金牌,寒统洪亮的声音缓缓诵开……
……
冰雪城五大统领,五年前除了寒统就任城主府统领,其实并未在东西南北四营设立统领之位,只有一主将,三副将,大将军便是曾经的潘岳,三副将分别是百里旭,郭书怀,卫阶。这三人均是在军营里靠着军功,一路摸爬滚打提拔上来的。
自潘岳百城大比失利,他辞交兵权,三副将便被寒溟潇晋为统领,分掌东南西三大军营,至于赵风、阮千绣是属于后来者居上,赵风本是西军营统领,即阮千绣的亡夫卫阶的副统领,卫阶牺牲后,他以副统领之位暂代统领之责,直到阮千绣军功累计得差不多了,他就向寒溟潇推荐了阮千绣为西军营统领,他则自愿继续为副统领协助阮千绣,寒溟潇同意之余,却也把北军营交给了赵风节制,也算是明降暗升。
所以,在三军将士眼里,根本不会因赵风挂着个“副”字而小瞧于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自甘为副,一者是出于对前统领卫阶的尊敬,二者是出于对阮千绣的爱慕,要较真起来,他那个副的和正的比,没啥区别。
如此,冰雪城五大统领算是正式敲定,东营统领郭书怀,西营统领阮千绣,南营统领百里旭,北营统领赵风,城主府统领寒统!
正如潘岳前几日与阮千绣对话所言,“千绣你以后别再称呼我为“将军”了,何况你自身也是堂堂统领,一遇战乱说白了就是将军。”
战时为将,毫不夸张地说,这五人跺跺脚,冰雪城都得颤三颤。
……
“属下领命!”
寒统收回金牌,搀起二人。
“那她们现在哪里?”阮千绣打听道。
“他们还在粮仓,赵兄,咱们先去北军营吧,我需了解下进程,好回禀城主。归途你俩再接走他们就好了。阮统领,你说呢?”
“行!”话落,阮千绣也不拖沓,率先动步,寒统,赵风紧跟其上。
离开军部,三人顶盔披甲,鉴于尚处城区,他们未飞身上马,而是引着各自的坐骑徐行。
“赵兄,城主说擂台的搭建出了点小状况,他还担心弟兄们会以木为材。”
“到底是城主,这都猜到了,多亏阮统领发现及时,故已勒令整改了。寒兄,放心吧,用的绝对不是木材这类战略物资。”
“那用的是何材料?”寒统的头偏向阮千绣。
“看她没用,阮统领也不知情。”赵风卖了个关子,“寒兄,急什么,咱们到北军营一览便知!”
凭借对赵风的了解,阮千绣大概能揣测出何物,她却摇了摇头,不予点破,“噢,差点忘了,城主不是派了沐白衣和黄洛名协助百城大比嘛,他们可有行动?”
“哼,他们动作快着呢,来军部前,我才把黄洛名打发去北军营,估计他这会儿都到了。”
阮千绣道“也难怪,百城大比如此重大的事,谁不想参与,即便他们愿歇,那三大府也不会允许,必定催着他们行动。”
“不瞒两位,沐白衣有恩于我,黄洛名既然去了,我看咱们还是顺道白府喊上白衣同往,也算还了他的人情。”赵风提议道。
“好!”阮千绣知晓冰雪药堂曾有惠三军,便表示赞成。
“上马!”
驾——
……
北军营,此乃黄洛名第三次到访,每次他都会被其恶劣的环境、森严的风纪所感染,饶是经历三番,可那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烙印地愈发深刻。
踏足这片土地,黄洛名格外谨慎,他不敢牵虹瑞进来,生怕它会被吓得失控狂奔。一路摸索,在听到嘈杂的音浪,黄洛名这才有了方向,追觅着声源,寻到了演武场。
当黄洛名的视线汇聚到演武场的一瞬,仅仅一瞥,他就汗毛倒竖,震惊的无以复加。那一座座擂台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黄洛名三步并两步,走得越近,心潮越是澎湃。
隔着衣袖搓了搓手臂冒起的鸡皮疙瘩,黄洛名不自觉地扎进演武场,混入忙碌的人群,他瞅东瞟西,溜南逛北。
对此,士卒们也不理睬,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头的活计。
“成了!”
某座擂台骤传一句嚎嚷。
循声眺去,那擂台原先的冰棱、凹凸均已不复存在,侧部平滑光亮,鬼面的形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成了!”
“我也成了!”
……
一传二,二传四……顿时,演武场内预示着收工的嚷声不绝于耳。
“搞定!”
伴随最后一记锤击敲下,士卒们围绕着各自打造的擂台,宛如欣赏艺术品一样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每张粗犷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
如此,演武场終是恢复了久违的安静。
啪啪啪——
鼓掌声忽然响起,不远处阮千绣等四人悄然而至。
适才退出演武场的黄洛名眼神一滞,因为他分明在四个人中瞄到了沐白衣的影子,一想到自己是孤身前来,而沐白衣却足足有三位统领陪同,他内心就极度的不平衡,当充满嫉妒的目光对上沐白衣的面庞,尤其是在他看来似乎还噙着一丝玩味与挑衅,嫉妒就愈发的强烈。
“干得漂亮!老张,真给北军营长脸了!”赵风拍着张青柏结实的肩膀,赞扬道。
“牛!太牛了!”
“确实牛!佩服佩服!”
寒统、沐白衣同样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这般恢宏且摄人心魄的场景,莫说那些涉世不深的少年,就算他们这帮身经百战的老将,第一眼也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幸不辱命!一百座擂台已建造完成,请各位统领检阅!”张青柏腰板挺得笔直,不骄不躁地呈上一卷图纸。
阮千绣摊开图纸,只见其上详细构绘了擂台的俯、正、左三个观测点的形状,尺寸标注得清清楚楚,空白处还附上了建筑的材料,方法。
批阅着这页工整的图纸,阮千绣总算露出了笑容,建筑材料还真是冰块,她把图纸递给寒统,道“寒统领,将它交给城主大人。”
随即阮千绣冲着张青柏微微弯腰,致歉道“张提调,昨夜千绣多有得罪,望你海涵。”
“千绣她……”还是赵风反应迅速,“老张,还不谢过阮统领!”
“啊?”张青柏缓过神,行礼道“谢阮统领!”
张青柏官复原职,圆满的结局使得赵风心情倍觉舒畅。
“只差两步了哈。”望着百座纯净无暇的擂台,赵风自言自语。
闻言,张青柏旋即朗声道“还请赵统领下令!”
“好!”赵风也不矫情,振臂高呼“弟兄们!撒沙石,铺毡布!”
行至鼓架之下,张青柏亲自抡起鼓槌。
战鼓擂,千军动!
咚——
一通鼓罢,沙石顷
咚——
二通鼓罢,毡布覆
咚——
三通鼓罢,士归队
风云变幻,此刻的演武场已不再“空旷”,它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一侧是整整一百座匍匐的冰晶巨兽,一张张怒目獠牙的妖魔图案交错环绕画为刺青,鲜红的毡布是它们的毛皮;另一侧是一支全副武装,杀意凛然的千人大军,他们身披黑甲,头戴虎盔,只需一道军令,便会化身蛟龙,盘踞寰宇!
北风凄凄,层云汹涌,黑与红的对峙、互衬,任谁观之,不被骇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