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他也懒得解释,只说了句,“刘循亲自镇守街亭,他可没那么好对付。”
“哼,你在此留守吧,我亲自去会一会刘循。”
曹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不屑的看了张郃一眼,便点起人马亲自出征了。
张郃心里这个气啊,被一个小辈瞧不起,这简直就是一大耻辱。
郭淮皱了皱眉,“曹真将军就算不满,也没必要把队伍都调回来,他只需带人接管指挥权就行。”
郭淮生怕张郃误会,忙解释道:“张将军,我不是要针对你,我的意思是说,一来一回,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我们撤兵,他再领兵过去,这一下可就等于白白的送给了刘循十多天的时间啊。”
张郃点点头,叹了一口气,“他不仅对我失望,对我们这支队伍也失望了,所以才把我们全部调了回来。”
…………
上邽
这里毗邻渭水道,又是祁山道的必经之地,位置举足轻重,郑度带人围住了上邽,和城中的雍州刺史张既僵持了十多天。
虽然郑度一直没有攻城,却也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上邽像一座孤岛一样,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孤零零的,城中每一名将士都变的惶恐不安。
这一日,接到安定城被拿下的消息,郑度照例来到城下,对守城的张既喊话。
“张刺史,有我在,你放心,外面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随时说给你听的。”
张既老成持重,为人勤恳正直,自上任以来,在陇右一带赢得了不错的口碑,曹操也很赏识他,境内的羌胡等异族的叛乱,也比以往少了许多。
“郑度,有话直说。”
“别着急,上一次,冀城被我们占领了,这一次是安定,而且,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郃在街亭,已经撤军了。有大将军镇守街亭,谁也休想通过!”
冷苞邓贤等人看着郑度在不停的给张既通报最新的消息,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冷苞道:“这样管用吗?还不如直接下令攻城,没有援兵,区区一座上邽城,难道我们西川的虎狼之士还拿不下吗?”
邓贤想了想,说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郑公深得主公器重,或许他有办法说降张既。”
郑度接着劝道:“张刺史,我已经调查过了,自从你上任以来,一致致力于安定民心,恢复生产,雍州在你的治理下,越变越好,大将军一向爱惜人才,若张刺史肯归顺,既能让城中的将士和百姓免遭战祸,又有机会为匡扶汉室出力,还请张刺史慎重考虑。援兵你就不要再指望了,根本来不了了。”
张既确实有些动摇,已经苦等了将近二十天,城中将士变的士气低迷,一蹶不振,大家都盼着能早日来援兵救他们。
现在突然又听说张郃撤军了,这个消息,更是给大家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郑度当着这么多将士,告诉他这个消息,很明显,就是要让守城的将士彻底绝望。
“怎么办?如何应对?”
张既心急如焚,身边的幕僚和将士们都在看着他。
郑度笑了笑,好言劝道:“如果张刺史,还拿不定主意,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如这样,我再给你十天的时间,如果十天后,还没有援兵到来,你就献城归降如何?”
张既正在考虑,郑度却笑着一摆手,身边的汉军将士全跟着高喊起来。
“十天后不来援兵,张刺史就开城归降!”
一开始,只是少部分人在大喊,很快,响应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成千上万的将士,都在高喊。
张既又气又恼,这明显是郑度故意的,以此来打击守城将士的士气。
城外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地动山摇,迅速传遍上邽每一个角落。
郑度笑着对张既挥了挥手,“就这么说定了!”
随即,郑度优哉游哉的回去了。
邓贤急不可耐的找到郑度问道:“军师,你刚才这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管用吗?”
郑度笑了,“如果你是张既,难道你还会挨个向每一个将士解释吗?守城的将士本来就快泄气了,现在一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对投降这件事也就不那么排斥了,很多人甚至还会提前做好投降的准备。”
郑度胸有成竹的说道:“假的有时候也会变成真的,当大家都相信那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冷苞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军师果然高明,就算张既把所有的将领召集到一起,告诉他们这是假的,可是普通的士兵,却依然还是会相信的,难不成,要让张既对每一个士兵都解释吗?”
郑度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张既确实非常被动。
他一方面,召集将领,尽力安抚住这些人;另一方面,只能期盼着援兵能早日到来,化解危机。
郑度和马超攻城的做法,截然不同,郑度喜欢动脑子,总是想用最小的损失来赢得最大的收获。
而马超,则是势如破竹,利用在西凉积攒下来的威慑力,一路猛攻猛打,再现当年锦马超的威名,迅速拿下了冀城和安定。
然后一路向西,直逼陇西郡,陇西郡太守游楚,一面迎敌,一面心急火燎的等待着援兵。
之前陇西郡的治所是狄道,后来曹操称魏公之后,迁到了襄武县,马超一路杀到了襄武,大军围城。
马超在城下喊话,威胁游楚献城投降。
游楚并没有太大的决心坚守,甚至还主动告诉马超,“如果援兵迟迟不来,别说陇西,陇右和凉州各地,都难以久持!”
马超冷笑道:“想盼望援兵,简直如同做梦,大将军亲自镇守街亭,你们的援兵,根本来不了,就连张郃也被大将军杀退了。”
马超二话不说,直接攻城,连夺冀城和安定,让马超气势日益高涨。
庞统、马岱等人也不甘示弱,战鼓一响,顿时杀声四起,襄武很快就笼罩在了战火之下。
而刘巴坐镇冀城,一边张榜安民,稳定人心,一边继续督促后方往冀城运送粮草,做好长久作战的准备。
只要有充足的粮草,有稳定的落脚点,哪怕战事陷入僵局,刘循也能和曹军继续耗下去。
十几天之后,曹真率兵杀到街亭,除了年轻一些,经验少一些,曹真还是很有能力的。
他连续派人偷袭南山和刘循的后方,曹真更是亲率主力从正面和刘循数次展开厮杀。
连刘循都忍不住称赞他,有勇有谋,只是欠缺历练。
刘循依然是占道死守,和南山的句扶成掎角之势,双方互相配合。
因为有刘循守在山下,曹真就算想切断山上的水源,也根本做不到。
这一日夜间,刘循刚把曹真击退,忽然,马忠带着一个黑大汉走进了大帐。
“嗯?他是何人?”
刘循对黑大汉没什么印象,上下打量着,好奇的问道。
没等马忠介绍,那人便噗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小的窦茂,叩见大将军!”
刘循大笑起来,“窦茂,我想起来了,你是河池一带的氐族首领。”
窦茂连连点头,“想不到大将军还记得,当初,悔不该不听大将军的提醒,害的数千族人死在曹贼之手。”
刘循伸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起来说话,你我也不算是外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窦茂心里暖暖的,感觉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马忠笑了笑,让人给窦茂准备了茶水。
对自己人,和对待敌人,刘循的态度分的很清楚,别看和窦茂现在才第一次见面,但汉中之战,窦茂也表现的非常活跃,这些刘循都记得。
窦茂很快就说明了来意,“大将军去年帮了我们很多,汉中战事结束后,我们从曹军手里抢的那些粮食,庞军师都留给了我们,这都是大将军的恩德,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大将军,如果能早一点知道大将军要出兵北伐,窦某一定甘愿做先锋。”
这一次出兵,刘循走的是祁山道,行军非常隐秘,路过武都郡的时候,也没有和窦茂联系,所以,直到事情过去很久,窦茂才发现了刘循的运粮队,这才听到消息。
所以,他专程跑来了。
“大将军的恩典,窦某万死难报,这一次特意赶来,希望能鞍前马后,为大将军效力。”
刘循摆了摆手,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暂时先回去吧,什么时候需要你出力,我再派人找你。”
但是,马忠却嘿嘿的笑了,“主公,恐怕他走不了,这一次,他带来了五千人前来助阵。”
“什么?五千人?”
刘循有些吃惊,没想到,窦茂这么豪爽,直接就把队伍给拉来了。
窦茂笑着说道:“没有经过大将军的允许,我就擅自把人带来了,还望大将军海涵,河池是小地方,经过去年曹操的血洗,我也实在凑不出太多的人,但是,大将军放心,我带来的这五千勇士,都感念大将军的恩德,绝对能帮得上忙。”
窦茂很激动,生怕刘循会拒绝他。
刘循也深深受到了感染,心中感慨道:果然是因果循环啊,上一次我帮了他,这一次他便带人来给我帮场子了。
“走,我随你去看一看。”
虽然,天已经黑了下来,但在火把的照亮下,很快,刘循就见到了来自河池的氐族勇士。
这些人有的裹着兽皮,有的脑瓜锃亮,有的却扎着一条条细细的辫子,乍一看,毫无章法,显得有些杂乱。
但是火光照耀下,这些人的脸上全都包涵热情,透出一股无所畏惧的东西。
“这位就是我们河池氐人的大恩人,当朝大将军。”窦茂当众给大伙介绍。
呼啦,五千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双手伏地,以头碰地,一点都不做作,全心全意的叩拜。
“大将军救命之恩,我等万死难报!”
刘循赶忙摆手,“快快请起,都起来吧。”
等大伙起来后,刘循很低调的说道:“说来惭愧,其实我对你们也没有做太多的事情,能在曹军的铁蹄下活下来,终究靠的是你们自己,不过,对曹贼的痛恨之心,我和大家是一样的。”
窦茂带头高喊道:“我等都愿意留下来,追随大将军,抗击曹贼。”
其他人也都跟着高喊起来:“愿追随大将军,抗击曹贼!”
刘循看了看这些人,深受感染,点点头,“那好吧,既然各位诚意拳拳,我便留下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是战场,战场非死即活,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刘循时刻保持着冷静,不得不好言提醒他们。
“如果现在想退出,我绝不会怪你们。”
“不怕。”有人开口道。
“我也不怕,我婆娘和孩子都被曹军给杀死了,我要报仇。”
“我姐姐也死了,我也要报仇。”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情绪越来越激动。
要知道,当初曹操在河池,对这些人下的可是血洗的命令。
曹操杀人屠城,从不留情,就连诸葛亮,也是侥幸从徐州逃过一劫。
刘循伸出双手,双手下压,大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既然你们不怕死,那就轮到曹军害怕你们了,打仗就是这么简单,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不怕,敌人就会害怕你们!”
这些是窦茂单独带来的人,刘循很尊重他们,让窦茂单独率领,并没有打乱他们的队伍。
正好土城一直摆的是疑兵,刘循便让窦茂带人埋伏在土城中。
转过天来,曹真继续进兵,刘循故意后撤,曹真没有多想,迅速冲了过来,土城和南山两路伏兵同时出击,刘循也领兵反扑。
一下子,就让曹兵变成了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刘循催马拧枪,带人如狼似虎的发动反攻,他冲在前面,将士们士气大振,马忠邓芝紧随其后。
河谷中,杀声四起,尘土弥漫,伴着惊雷般的马蹄声,双方迅速厮杀在一起,无数的刀枪碰撞在一起,犬牙交错,两边的将士交缠着,厮杀着,战场迅速变成了血色。
很快,无数的尸体,杂乱的躺在地上,血迹横流,连旁边的清水河中,都浮浮沉沉,多了许多漂浮的尸体。
如果站在高处,仔细看的话,很明显,曹兵的尸体更多一些。
窦茂体大身沉,骑在马上挥舞着大刀,不要命的往前冲杀,他不是什么名将,但是从小就力气比别人大,愣是靠着一股彪悍的蛮勇,当上了氐人的首领。
一刀劈出,一个曹兵企图抵挡,直接被震的倒在了地上,窦茂虎吼一声,咆哮着,奋力大刀劈落,曹兵登时被劈成了两半。
窦茂豪勇,氐族勇士也都嗷嗷直叫,战意昂扬,犹如发狂的狼群一样,冲向敌人,有的用枪挑,有的用刀砍,甚至还有用钢叉铁棒的,兵器并不统一,但是场面却异常火爆。
面对突然参战的氐人,曹兵还真有些不适应。
他们的打法,看着很乱,却非常暴力,和賨人的作战方式差不多。
非常血腥,有的明明被杀死了,可是尸体照样有可能被疯狂的发泄一番,甚至会剁成肉酱,死的面目全非。
曹真亲眼瞧见一个校尉,被一伙氐人围攻的场景,就像被一群野狼撕咬一样,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连尸体都不再完整了,内脏都爆开了。
曹真本想证明自己有能力,要比张郃更强,但是在刘循这里却连吃苦头。
刘循和左右两侧,互为犄角,窦茂加入之后,彻底变成了铁三角。
曹真不论向任何一个方向进兵,都会遭到包夹,三者配合,愈发默契,甚至打来打去,曹真并没发现刘循的兵力损耗多少。
越是这样,曹真心里越是没底。
张郃奈何不了刘循,曹真也无可奈何。
街亭的地势,彻底被刘循发挥到了极致。
一开始,左侧的土城,刘循只是用来吓唬曹军,里面并没有伏兵,现在,窦茂镇守土城,句扶占据南山,刘循在山下正面挡道,防御阵型,严密齐整,让曹真一点破绽都寻不到。
双方持续僵持,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
曹真能想的办法都用上了,偷袭,正面进攻,攻山,但是依然奈何不了刘循。
很快,到了郑度和张既约定的日子,郑度再次来城下见张既,没等郑度开口,城外的汉军将士便默契的一遍又一遍的高喊起来。
“十天了,援兵未到,开城投降!”
“十天了,援兵未到,开城投降!”
城外喊声如潮水拍岸,一浪高过一浪,张既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
前后被围困,加起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一兵一卒的援兵都没有见到。
守军现在毫无气势可言,即便郑度不攻城,一直这样围困下去,张既明白,城池照样会不攻自破。
过了一会,城外重新恢复平静,郑度劝道:“现在上邽全城百姓和全城将士的生死安危,全都握在张刺史的手中,若你还要执意抗争,那我可就只能下令攻城了。”
郑度看似面色亲善,手段该硬的时候,他是一点不会客气的。
“张刺史,如果我下令攻城,你猜城中的将士,城中的百姓,会怎么看你?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一切的灾难,都是你带给他们的呢?”
郑度的这番话,张既细思极恐,因为现在就已经有很多人想着要投降了,如果自己不投降,真打起来,造成大量的死伤,大家必然会怪罪自己。
“投降,并非软弱胆小,而是,为了顾全大局,张刺史,你在雍州有口皆碑,如果你能顾全大义,大将军一定不会亏待你,这里的百姓和将士,也不会怪罪你。”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苦等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张既命人打成了城门。
郑度马上进城,接管了上邽,并分兵派将,密切监视渭水道的情况,防备曹兵从这条路出现援兵。
捷报,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分别送到了马超和刘循那里。
刘循自然是拍手称赞,还故意挑衅曹真。
曹真听说上邽被刘循所占,连刺史张既都投降了,气的怒火攻心,可是,很快,陇西郡的游楚也投降了。
因为,游楚当初就是张既举荐的,听说张既投降了,迟迟见不到援兵,游楚也撑不住了。
刘循这一次,和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最大的区别,就是死死的守住了街亭,为攻城占地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陇右兵力极度空虚,只需要挡住曹军的援兵,北伐便成功了一半。
刘循这边捷报频传,曹真则是噩耗连连,陇右相继失守,曹真深受挫败,情绪几乎失控。
陇右等地,都变成刘循的了,继续救援,已经变的毫无意义了。
接下来,曹真的任务,已经从救援,变成了抢夺失地。
刘循把张任迅速调来街亭,把抵御曹真的任务,指挥权交给了张任。
他要尽快的安抚陇右等地,把占领的城池消化吸收掉,彻底变成自己的。
刘循带人来到冀城,冀城不仅是天水郡的治所,在整个陇右地区,也是一个核心的所在。
说到陇右,从广泛的意思上指的是,陇山以西的地区。
古人以东为左,以西为右,陇右自然也包括陇西。
从古至今,陇右也没有明确的划分,一般指的是陇山以西,黄河以东的地区。
黄河以西叫河西,人们常说河西走廊就是那里。
刘巴带着城中文武,前来拜见刘循,张既、游楚这些新收的降将,也都相继来到了冀城。
刘循非常和气,笑着和大家一一见了面,尤其是张既,刘循一见面便拉着他的手,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
“张公,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啊,自上任雍州刺史卫康死后,曹操就把雍州这边交给了你,本是一副烂摊子,却被你治理的焕然一新,这可都是您的功劳啊。”
花花轿子人人抬,刘循免不了也要奉承一下别人,好让这些人,尽快的安顿下来。
古往今来,做任何事情,都少不了四个字,那就是,人情世故!
陇右刚刚占据,马超带兵继续向西进兵,目标是收复凉州。
安抚陇右的人心,现在是刘循的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