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通泽郡，总有些莫名的兴奋呢。」
「小姐，您可不是第一次离开。芍药少爷不就是您在岚阳郡捡到的吗？」
哦，对了，既然芍药成了欧阳云彤的义子，他就该是欧阳家的少爷了。
「岚阳？我不是在通泽郡东边的山林里捡到他的？」
望舒有些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
「哦！差点忘了，通泽郡与岚阳郡挨着，只需往东边走一走就到岚阳了……」
「缘，妙不可言，若我当时没经岚岳的山林，而是如现在一样坐船的话，就捡不到芍药了。」
「是啊，小姐，若非如此，芍药少爷还不知被谁捡去了呢！」
这主仆二人在官船甲板之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倒是芍药总被她们捡来捡去，像是欧阳家撞了大运而捡来的宝贝一样。
芍药确想叫她们收敛一些，但奈何自己的反应太严重，爬在舷杆上半天缓不过劲来。
「芍药，你行不行啊？」
望舒几个碎步挨近，拍了拍芍药的肩膀。
「大洛人一直讲狼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结果你这狼根本是反过来的，居然还会晕船？」
「狼族为仆，自然会被世家说成这样。」尹辰也冒了出来，这艘官船正是他来时乘坐的那一艘。
「可我狼族其实与人族并无太大区别，仅是多了一对狼耳，多了一条狼尾，以及一些尖牙利爪罢了。可仅仅是这些就能区分文明与野蛮……人就是如此啊……」
尹辰一出场，话题就变得沉重了起来，望舒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沉默半晌，望舒对着稍微缓过神来的芍药道：「丹参临走前给我讲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小茶铺按他的法子开估计有戏。」
实在不知道谈什么，可以谈生意，望舒一直是这样做的。
「什么…主意？」
芍药吐出轻飘飘的话语。
「他说不称之为茶铺，而是改成早点铺，买包子送茶叶。」
「有些百姓可能不会专程来买茶喝，但他们一定会收下赠送的茶叶，不喝白不喝嘛。」
「然后，他们就会陷入醉仙茶的清香而无法自拔……」
下沉茶叶市场，扩大受众群体，那掌柜丹参的确有些水平。
「而且，我们的茶铺卖的都是散茶，吃得起的人肯定不少，就算是送也花不了我们几个钱。」
芍药此时有些佩服望舒的眼光了。不得不说，她识人也有一手。
「原先只有官家老爷吃得起茶，茗商集团走得也是这条精英路线。要击败他们，我们只能实现茶叶的大众化。」
芍药赞同丹参的做法，他原来就是这个打算。由于梦中之土的存在，醉仙茶的产量比普通茶叶高上许多，这才是茶叶平民化的坚实基础。
「对了，苜蓿，我带上的那些物件都还好吧？可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小姐，放心吧，有专人看护着。」
「那就好，那东西洒了就可惜了……」
「洒了？什么东西会洒？」
望舒带的行李，芍药并未过问。
「是后院池塘的水……」望舒习惯地拽下芍药的耳朵，小声道，「我准备在洛京也搞个神奇的池塘来……」
啊？
荒谬中有些合理，合理中又有那么一点荒谬。
芍药欲言又止，止后又欲言，
「这可能吗……这还真有些可能……」
梦境之事本就谈不了逻辑。
芍药的晕船症好像也被望舒这个奇妙的想法给奇妙地治好了。
他现在仅是在思考此事是否真有可能做成，倒忘却那一丝不适了。
洛江宽阔，但望舒一行坐的大红官船却非一叶扁舟。
一时无言的欧阳望舒瞥见夕时洛江熠熠闪光的水面，却有种吟诗作赋的冲动。
疑是龙宫重开宴，万两金鳞现人间。
作诗她不会，但改诗她尚可。熟读诗词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丫鬟苜蓿见自家小姐沉思的模样，也是识趣地安静候其身旁。欧阳望舒是位奇女，苜蓿是知晓的，也是极羡慕的。
「的确有可能实现，梦境的力量自会溢散出来。」
芍药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一诗画般的场景，连苜蓿都有些皱眉。
这狼仆真是毫无诗情，此时难道不应该也吟一句，与我相互照映吗？
见望舒脸上闪过的不悦，及其双手搭在舷杆上四十五度望天的举动，芍药很快也明白了。
「深秋夕时，昏日悬空，『秋水共长天一色』。」
芍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水平是有的，这也是他忽悠水平高超的体现。
望舒望着东方天际向上蜷曲的狭窄地面，怎么也看不到「秋水长天之一色」，倒有点「阴阳隔昏晓」的含义。
「共一色？芍药，你且看看是不是一色？」
一经提醒，芍药立刻就明白了。
大洛所在的地界像是在一条环带的内侧，视野远端的金字塔状物件就是极远处的地面。大洛的西边是连片的高山，而东边是一片终年盛满雾气的海洋，无人知晓海的彼端是什么。依玄家之言，雾霭彼端的地界，状似尖塔的遥远地方，是神仙的地上天国。
「嗯……」
芍药知晓自己露馅了，不过望舒好像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苜蓿也以为芍药只是在敷衍自家小姐。
或许，望舒仍在提防自己……这就对了，闷声发大财……
芍药非但不难过反而有些欣慰，这就像他与记忆中那位故人的相处之道。
实际上，望舒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惊涛骇浪。
「要死了，这狼仆果然有鬼！我就知道启明星肯定不简单！」望舒心里炸开了锅，「以后得多多试探，看他到底是从哪来的什么东西……不，最紧要的是自己不能露馅……」
「芍药，『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什么意思啊？」
这种光景在大洛肯定见不到，虽然望舒本人是知晓的。
其实，什么霞光与落日之类的词汇也早进了望舒的禁忌词典，她一直在努力避免这些概念。
「啊，这……」芍药还真难回答，「就是仙境之中那种水面倒映天空，以致水天无间的景观……哦，若你在大湖上朝南北方向看也许就能看到……」
「哦，竟是如此啊……」
果然能吹。
据玄家所述，大洛所处的地界，东西是弯曲高耸至无际的地面，南北是不可逾越的高墙。虽然望舒仅能在天晴时隐约见到大地南北端的高墙，但听卫北人讲，广原地带的草原民族似乎能清楚见到北面的高墙。
「启明星对仙境真很了解呢……」
「略懂，略懂……」
此乃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