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天,上午与帝相两派的代表扯皮,下午与江都地头蛇的小鬼扯皮,可把欧阳家的两位给累坏了。
入了夜,欧阳望舒与欧阳芍药坐在后院的小池旁,谈些怪力乱神之事,以作休闲之用。
「我观这大洛的星象也算有些时日了。除了四季的方位不同,这漫天星辰好像永远是这番模样。」
「就像空中的月亮一样,不升不落,永远挂在大洛的当空。难怪玄家谈什么『太阳』与『太阴』,日月说不定真是同一个东西……」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望舒想起了这句诗。
「玄家里有专司星象的道法,望舒少主欲了解,可以去读读他们的著作。」
「我不想听他们讲,只想听芍药讲。」
望舒知晓芍药不是正常狼,他肯定藏着许多奥秘,甚至有许多玄家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望舒少主想听我讲?」
「是啊。」
芍药笑笑,并未推辞:「大洛随着车轮空转,当然只改变方位了。」
「所以世界果然是一个圈?」望舒心里早有猜测。
「芍药,你是怎么知道的?」
「梦里知道的。」
开始说谜语了,望舒娴熟地转移了话题。
「下午的茶壶究竟是怎么碎的?芍药,是你做的吗?」
「当然,难道望舒少主当时在指望什么机械降神?」
「机械降神?」
「就是猴子不请自来的救兵。」
生动又形象,望舒表示懂了。
「芍药,你竟能让那茶壶凭空碎裂?这是什么术法,能教教我吗?」
虽然说望舒随着芍药入了梦,算作入道。可她什么玄家术法也不会,一点修仙的实感都没有。
「这是我们称之为『月相』的力量,与引力的概念相关。澹台月出应当精通此道,我见她在江都太守府里用过。」
「引力?」
这么高端?这种术法直接就能操纵四大基本力之一?这也太玄乎了吧!
「不错,但『月相』有着更宽广的含义,不止这一种意象。」
「但玄家是如何称呼『月相』的,我也不清楚。玄家八术应当有类似的存在吧……嗯,明日还是得去江都道观那要些秘籍来……」
「你不是同玄家学的,又是从那里学的?」
「梦里学的。」
又来,望舒已经没什么脾气了。
「那你能不能在梦里教教我?」
「望舒少主,我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周边的环境陡然虚幻起来,望舒知晓这是梦境将至。
人不入梦,梦自来找人。仙尘就是如此。
「嶙峋石寺,是叫这个名字吧?」
来得次数多了,望舒差不多已经记住了这里的景观。
「但好像每次都有些细微的差距嘛,上次的空穴是往这边开的吗?」
「梦境并无定型,给梦境绘图的人也只能标个大致方位,而绘不出全貌。」
望舒跟在芍药后边,寸步不敢离。
「所谓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有不变亦有万变,这才是梦境,才是玄家口中的仙境啊!」
玄家说话都是这样,翻过来倒过去,全给他辩证完了。
这座石寺的样貌虽与望舒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但她却能一眼认出这就是嶙峋石寺。不应说她认出了石寺,而应说她认出了石寺的风格。
「望舒少主,您瞧,那是上次我们看到的竹文。」
顺着那方向望去,望舒果然看见一块突兀而不覆苔藓的区域,其上的刻痕清晰可见。
「上次梦境中的痕迹竟然能保留下来?梦还能连着做?」
「当然可以,此名『宙合』的梦境是客观存在。」
「哦……」
虽然没懂,但望舒觉着还是先点个头再说。
「但这里不是叫『暗林』吗?或者说玄家的『仙境』?」
「我们此刻身在江都,也可以说身在大洛。」
「所以这一整个梦境的全称叫『宙合』?」
「可以如此认为。」
「好复杂……」
望舒看不懂竹文,她俯下身去,欣赏起这鬼刻下的文字。芍药之前讲过,暗林中迷失的灵魂最终都会汇集到这座石寺中来,它们将自己的记忆刻在这巨石之上,算作最后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望舒拿手指上去比了比,不禁喃喃道:「真是用手刻出来的文字?」
「当然,记忆具有力量,这些灵魂的记忆凝成实质,如刀一样锋利。」
「我们称尘世间的躯体为『形体』,梦境中的意识为『灵明』,所谓的灵魂与记忆都是『灵明』的一部分,其作为宇宙的根基之一,自然是强力无匹。」
芍药又说了些令望舒半懂不懂的话,但望舒抓到了这句话中的关键。
「『我们』?『我们』是谁?」
「修道者、入梦者、学徒,甚至于说成是魔法师、仙人或非凡者,所以这一切概念都有着相同的本质,因为他们皆用梦境的力量干涉尘世,他们就是『我们』。」
「行……吧……」
望舒觉着有些不妙,她似乎牵扯得有些太深了。
「芍药,你该不会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毕业的吧?」望舒幽幽地来了一句,却是将芍药给逗笑了。
「望舒少主真会开玩笑……不过,我倒真见过《死灵之书》的希腊语译本,希腊语的确不好学……」
「我去,芍药,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望舒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她在脑海里将最坏的情况全部过了一遍。面前这狼耳少年不但不是此界之狼,而且还大有来头。更可怕的是,这来头还不是什么好来头。
「望舒少主,莫紧张……」芍药早料到望舒会有此反应,「我只是与您稍稍谈了一些我尚未忘记的事。我还有许多记忆仍是碎片,就好像有人故意如此。」
「而且,您不也藏着许多秘密吗?」
秘密?望舒的确有秘密,可芍药应该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个普通的弱女子哪有你的来头大呀!」
望舒这时稍稍冷静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被芍药给拿捏了。在这暗林之中,她没芍药带路根本跑不出去啊!望舒眼前似乎闪过那胖瘦二鬼的倒霉身影,她下定决心一定不步他们后尘。
「嗯,呃,唉,啊……」
张了半天嘴,也不知怎么开口。
「唉,芍药呀,你有什么话直说吧,给我个痛快!」
芍药见那望舒一脸英勇就义的滑稽模样,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哈哈哈,望舒少主,难道我说什么,您就真信什么?」
「啊?」
这狼仆又在忽悠我?可他刚才扯的半真不假的话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绝对要冷静,一定不能着了这狼仆的道!
「芍药能听懂我时不时扯的异界说法,说明你肯定也是从别处来的。至于到底是不是与我从同一处来,还是说从什么更高层次的地方来,尚说不清。」
「嗯,的确如此。」
芍药换上他标志性的微笑,饶有趣味地望着望舒苦恼的面庞。
「那你想做什么?」
「我只记得我要做些什么,但具体做什么还不知道。」
「而且,我也只莫名地记得一些异界的知识,却对自己前世的身份一无所知。」
这不跟自己一模一样?望舒突然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感。
「或许我们都是哪位神仙的棋子,入了祂设下的鬼局!」
「或许如此吧……」
芍药罕见地叹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继续恢复成和善的样子。
「望舒少主,您如今虽入了梦,算作入了道,可还未修习任何术法。今晚,我领您入梦的目的,正是想教予您一些术法。」
「芍药与望舒在尘世里的利益完全一致,还望您不要与芍药生了嫌隙。」
望舒已经有些吃不准芍药了,自那所谓的启明星转世以来,事态发展就愈加超出了望舒的认知水平。嫌隙与猜忌很难消除,坦诚相待也不是那么容易。望舒也不禁叹了口气。
「芍药,你将来若是记起自己的来头,一定要与我讲讲,而且可一定要准许我抱你的大腿啊!」
能抱大腿,还需努什么力。若芍药真是什么神仙派来的狼,纵是什么邪神,望舒也认了。对望舒来说,只要能抱大腿的神,都是好神。
既是有了这种指导思想,望舒就决定与芍药搞好关系。她算是想明白了,若芍药是来带飞她的,她就无需忧虑,只要躺着就好;若芍药是来坑死她的,她也无需烦恼,因为就凭她的水准,也玩不过芍药背后的东西。
调节好心情,望舒问道:「芍药,我们要学什么术法?」
「关于『月』的知识……您想想,『望舒』不就是『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