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芍药见欧阳望舒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关心道:「望舒少主,您有所忧虑?」
然而望舒似是未听见。
「望舒少主?」
「哦,嗯,有什么事吗?」
「您似是有事郁结于心。」
既是如此明显,望舒便坦诚道:「我在思考……」
「嗯,一个极为良好的开端。」
芍药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得以讽刺自己的机会,望舒皱了下眉头。
「我在想,到底是那老乞丐疯了,还是我疯了?」
「自然是那老乞丐疯了。」芍药端起茶杯抿一小口,轻描淡写道,「众人皆醉,醒者是疯;举世皆浊,清者为痴。」
「这不对吧?不谈别人,你我二者难道不知何为疯癫,何为清醒?」
「既然您有判断,为何还需来问我呢?」
他【国骂】的,这狼仆的态度怎么这么气人!
「芍药,你就没受触动?」
芍药呵呵一笑,却是并未作答,那条大狼尾巴倒是摇得厉害。
稍许沉默后,他才道:「望舒少主,望您以后还记得此时此刻吧……」
「唉,在这大洛活了这么久,就像场幻梦……人生如梦呐……」
谜语人环节结束后,芍药突然想起了今日的安排:「望舒少主,今天不是要去找宇文江生吗?」
「哦,对,差点忘了。」望舒一拍脑门,即将方才的愁绪全部斩断,「还有我那官袍也要带去改改,宇文江生那么多铺子,肯定可以私下改官服。」
原则上讲,民间裁缝不能乱改官服,但在这朝廷式微世家当道的年代,朝廷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言到此处,望舒一点也不磨蹭,直接把还在喝茶的芍药拉起来。可怜这茶才喝了几口就离了手,芍药心里一阵惋惜。欧阳世家还没富到「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的地步。
望舒芍药这应当算是第二次来江都的醉仙茶楼。
上次来时,江都集市还没像今日般车水马龙。也许是当时中元节的邪道案刚出,江都的百姓都很谨慎,不敢随意上街。
然而现在入了八月,朝廷连个邪道的影子都没找到,而且也几乎没有任何大的动作,江都人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六街三市货殖通财,衣冠隆盛人物豪华。
在这豪华之最豪华的地界立着江都的醉仙茶楼。
「欧阳东家,上方的雅间已经给您留好了,请!」
还是之前那个醉仙茶楼的店小二,他还记着上次王老五来茶楼找茬的事,也很感激欧阳家给他解围。
「留好了?看来人家一直在等着。」
可不如此,宇文江生似有未卜先知之能,望舒芍药皆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望舒才刚站到门前,雅间内就传来那宇文江生爽朗的笑声:「望舒小姐,芍药公子,请进!」
看来这宇文江生是每次都要先人一步,着实自大又讨厌。
「江生公子,别来无恙。」
芍药作了个揖,望舒则是随意致个礼就算完了。
「小二,看茶。」
理说醉仙茶楼当售醉仙茶叶,但宇文江生这回叫来的却是茗郭的千香茗。醉仙茶最近的确很受追捧,然而千香茗才是公认的佳茶。
于望舒芍药而言,换换口味也倒不错。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千香茗太贵,他们舍不得买。
「江生公子,您这剧本写得好啊,连望舒少主与我都成了您戏中的角色。」
宇文世家宗祠那出戏里,又能随意出入宇文宗祠,又能与帝派互通有无,还可以找来欧阳的幕后黑手,芍药不用想都知晓是谁。
戏好演,但一点都不穿帮却很困难。宇文江生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巧妙,而且他好像也没想向欧阳家掩饰什么。
「既然欧阳先生知晓这是戏,却还陪我演下去,那就说明您同意了我的计谋不是?」
站在欧阳的视角来看,宇文江生这一路来的说辞,加上韩庚的旁敲侧击,望舒与芍药确能揪出宇文江生来。但倘若让不知情者来推断,他们还真不一定找到宇文江生这一号长居幕后的人物。
「江生公子,您早就算好了我们那日会去宇文府,所以才找韩庚来迎?」
「不是,我只与他讲,望舒小姐很喜欢凑热闹,而宇文府就很热闹。」
「那怎么会正好碰上宗政烟光查宇文宗祠?」
「不是正好碰上,而是必然会碰上。」宇文江生笑笑,他对自家父亲的风格一清二楚,「凭家父的品性,他必然不会让宗政烟光进去的,他俩本就是朝廷上多年的宿敌。你们若不去,宗政烟光也只能在那干耗着。」
「但若在场有第三方势力在,家父就很可能松口了,他很谨慎,故不愿同时与多方对抗。当然,前提是他确信此举并无大碍。」
「若江生公子没与韩庚事先提过,他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撺掇宇文天泽开放宗祠呢?」
「因为宗政家给他的任务就是将水搅浑。而宇文府里越是热闹,水也就越浑。彼时望舒小姐与芍药公子都在,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一好机会。」
「再者,若宗祠里并无问题,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他讲的可都是朝廷的公务,谈的都是天下的公道。」
分析得的确有些道理,芍药继续问道:「那宇文宗祠里的仙尘定是江生公子您放的了。」
「不不不,那是我大哥放的,与我无关。」
「在我宇文世家里,『仙尘』这东西可不是我找到的,而全是我大哥的功劳。」
芍药一听就明白了,宇文世家的「仙尘」本该是宇文江生弄来的,最后归到了宇文江离头上。宇文江离以为抢来了功劳,实际是抢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那宇文江离又怎么会把仙尘放进宗祠里去?」
「他没把仙尘放进去,因为仙尘本来就在那里。」宇文江生拿出了带有自家纹饰的香囊,递到了芍药手中,「仙尘这东西现在是邪道之物,可摆在数十年前,可是玄家道人乃至全大洛所有人心目中的修仙秘药啊!」
「玄家后来是颁了仙尘禁令,可之前的痕迹却是很难抹去。以前祭祖所用的仙尘可一直都留在那里。」
可这还是说不通啊!
「暂不谈年年祭祖时,宇文家之人能否发现仙尘之存留。既是在宗祠里已经发现了仙尘,那宇文天泽又怎么敢把我们放进去呢?」
「这就是我大哥的功劳了。我给了他一些只言片语,令他以为仙尘当是由我宇文家传承的秘密术法所制。他呀,自诩聪明,对这些自己推断出来的信息深信不疑。」宇文江生言语里透出对宇文江离的不屑,「他以为拿着特制香囊去祖宗牌位前念些祝辞就能制出仙尘,将香囊和祝辞当作关键,却不知我宇文家的宗祠才是根本。」
给了真相,却只给了一部分真相,宇文江生是个可怕的阴谋家。
望舒在这桌旁听芍药与宇文江生你来我往,硬是插不上话,但最后却终于问出了关键:「你又是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无论是人之本性,还是仙尘之制法,这可都不太好得吧?」
「呵呵呵,望舒小姐,您可听过『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