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天子归京。
欧阳望舒骑马捎着不会骑马的欧阳芍药入了京城。
纵是走马观花,望舒芍药也切身体会了何为大洛之都城。
龙盘形势,虎踞金城。洛州都会,天府瑶京。万里邦畿国,千年帝业隆。蛮夷拱服君恩远,海岳朝元圣会盈。酒肆歌声闹,花楼喜气生。
玄家给欧阳世家置办了一座宅邸,虽离皇宫有些距离,但也算是个繁华地带。既是入了洛京,望舒自然先要去这洛京的欧阳府里看看。
然而,现实与理想总有些差距,望舒才踏至这洛京欧阳府的门槛,就彻底寒了心。
所谓「满地落花无客过,檐前蛛网任攀笼」正是如此吧。
「芍药,这合理吗?」
「很合理,能从玄家道人嘴里夺个宅邸过来已经不错了。」
如此一想,望舒就懂了。
钱还是得靠自己挣,她欧阳家要在洛京做生意。若是要做生意,当然是要有些动力啊。
「也对,度支司还有宗政世家一大堆人等着圈钱呢!」
江都欧阳小楼的池子虽撤了,但运茶的商道倒也接上了。从通泽郡到江都有七郡,沿路几乎皆是宇文家宗政家的势力范围。有宇文江生与宗政烟光这两位豪杰在背后运作,茗商集团可拦不住醉仙茶的商路。
纵使将来要挣钱,可如今的欧阳家还是初来乍到,望舒实在没法,只得领着苜蓿等一干丫鬟家仆把这破落的宅子扫了一遍。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是有了个可落脚的地方。
然而,刚搞完大扫除的望舒屁股还没坐热,度支侍郎韩庚就跑来了。这韩家老头一把年纪还在跑东跑西,乐此不疲,望舒虽然烦他,但不得不赞上几句。
「欧阳少主,欧阳先生,出大事了!」
「侍郎大人,您且歇歇。」望舒连连招手,「苜蓿,看茶。」
韩庚喊得虽急,但神色却是一点也不慌张,先与望舒芍药寒喧了几句。等到他接了欧阳府上的茶后,才道:「皇帝陛下病倒了!」
「什么?」望舒有点惊讶,但其实没那么惊讶。她惊讶的是,皇帝竟然没有直接升天。
「皇帝陛下该是在离开津渡郡后,入洛京之前倒下的。先前一直是保密不传,而今才有消息出来。」
「宫中已经放消息出来了?」
「还没,我这是从宗政世家那边得到的,宗政尚书大人命我定要守住这个机密,绝不外传,连家里人都不准讲!」
那你跑来告诉我们欧阳作甚?莫不是要来害我?
「而且,起居台透露,众太医对皇帝陛下的症状束手无策,这下怕不是……」
韩庚意识到多说无益,赶忙噤声。
「欧阳少主,欧阳先生,言至于此了,我还得去其余世家传信……」
那韩庚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只留下欧阳府的诸位一脸茫然。
「望舒少主,大洛的机密是指人尽皆知之事吗?」
「这不知道,但我知道韩庚想坑我们……」
这韩庚莫名其妙地跑来讲了个「机密」,既没让欧阳府的下人回避,又没让欧阳家保密,这不明摆着一肚子坏水。
「望舒小姐,皇帝陛下的病可以找民间传闻中的那位神医来治啊!」苜蓿在边上全程待着,她听得很是明白。
「民间的江湖郎中靠谱吗?就算靠谱,朝廷怎么敢把他请来给皇帝看病?」望舒没听说过哪来的神医,或许是因为她从不关心这些八卦。
「当然!」谈到这些,苜蓿就来了神,「在洛阳之地有一位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神医先生,唤作闻鹿鸣。」
「这位闻先生不但医药双绝,而且还有悬壶济世的风度,富人多收钱,穷人少收钱,实在没钱就不收钱,诸郡百姓慕名而来,皆是交口称赞啊!」
大洛之内,玄者通医,医者通玄,唤他一句闻先生也是在理。
「真有这么玄?」
望舒难以想象这烂到骨子里的大洛还能出这么一位好人。
「当然,据说闻先生还是位美男子,有些女子就是没病也要装病去看呢!」
这才是苜蓿想说的重点吧?
「既然这闻先生的本事这么大,他又在何处行医呢?」
「津渡郡,离京城不远。」
「哦,津渡郡……什么?津渡郡!」
「……」
「孙大人呐,这个忙,本相是没本事帮了……」
津渡郡的太守没隔几日也得了些风声,这趟是找澹台沧海救命来了。
「丞相大人,您可得帮帮下官呐!」
孙太守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了当地往澹台沧海面前一跪。
「哎呀,孙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本相可消受不起。」
嘴上这样讲,澹台沧海是一动不动,就任这孙太守跪在地上。
「皇帝陛下龙体抱恙,朝中有人提议找津渡郡的神医治病。」
「你既然是津渡郡的太守,就把那神医闻先生请到宫中去嘛。」
「哎呦,丞相大人,这不就是问题所在吗?」孙太守嚎啕道,「闻先生已经离了郡城,不知哪去了?」
「哦,他怎么就走了?」澹台沧海明知故问,「若是走了,你再把他找回来不就得了?」
孙太守真像个吃了黄连的哑巴。他先前为迎接皇帝,提前几周就把津渡郡城内的百姓和流民全部赶了出去,营造了一个盛世图景。那闻鹿鸣不甘受辱,一气之下离津渡郡而去,成了个走江湖的行医。
到了这种地步,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丞相大人,我津渡郡孙家素来侍奉澹台世家,勤勤恳恳,从无二心……」
如此熟悉的话术,开始打感情牌了。
「唉,孙大人呐,皇帝陛下的病是要治的,神医是要找的。本相呢,可以在朝中拖延拖延,只要你及时找人回来送去宫里,不就没问题了吗?」
见澹台沧海松了口,孙太守也不闹了。
津渡郡的事已经出了,闻鹿鸣也跑了,朝中的事能多拖一天是一天。若是他能在朝廷派人之前找到闻鹿鸣,大家面子都过得去,也就得过且过了。
孙太守从地板上爬起来,朝堂外打了个手势,跟着他来的仆从立刻就抬了个箱子上来。
「丞相大人,这三千通宝算是下官孝敬您的……」
澹台沧海也不言语,直接端茶送客。
待那孙太守退了出去,守在后边的澹台月出便走了出来。
「父亲,这姓孙的不忠诚不老实,您留着他干嘛?还收他的钱?」
「这是做给其他世家看的,孙家倒霉是他们活该,但不能让其他世家以为我澹台家不帮衬附庸呐。」
澹台沧海阴冷道:「而且,这个姓孙的蠢蛋办的坏事人尽皆知,他蹦不了多久了。不趁现在狠敲他一笔,以后就没机会了。」
「月出,你要知晓,就孙太守那名声,很容易出门就遇到个民怨,或者半路被一批响马给劫去,用不着朝廷来惩治他,他自己就提前『上路』了不是?」
「父亲,您的意思是……」
「从宇文世家那得来的仙尘还有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