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芍药早早地领着青蒿一齐入宫,欧阳望舒则还是照例到殿外点卯。
金銮殿外,本想签完到就一走了之的望舒突然被负责点卯的御史台同僚通知,说是朝廷要开大会,京内百官皆需参与,她需入殿与朝。
莫名其妙被迫加班的望舒被涌来的人群裹挟着入了大殿,头脑还不甚清醒的她刚一入坐,就不得不应付起旁座的度支侍郎。
「见过欧阳少主。」
韩庚还是一如既往的笑脸人模样。他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故常以笑应人。
「见过侍郎大人。」
望舒作揖,也不算失礼。
「欧阳少主,北城琼林街的茶楼生意当还不错吧?」
韩庚显然很懂明知故问的技艺。
据常驻茶楼的丹参讲,韩庚自醉仙茶楼开张以来,天天下午皆去吃茶,也不知这一司侍郎究竟是如何忙里偷闲。
若非望舒这几日一直在思虑怎么给皇帝治病,没工夫去自家茶楼待着,她必然会次次被跑去喝茶的韩庚拉去聊天。
「托朝廷与各世家的福,欧阳家的生意还算不错。」
再加上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拼命造谣,醉仙茶已经快被哄抬成「战略物资」了。这种情况下,生意能不好嘛?
「嗯,好啊……」韩庚眼睛一亮,「欧阳少主可有扩张产业的想法?」
「我…哦,不,是度支司在东城西城又腾…找到了几块好的市口,过几日可请欧阳少主过去望几眼。」
「一定一定……」
韩庚满脑子想的都是挣钱,对醉仙茶产业比她这欧阳世家的少主还上心,想必背后是有望族在催促吧……
世家望族打着欧阳世家的旗号挣醉仙茶的钱,到时候钱挣够了,定然会让她欧阳望舒出来背锅。望族挣钱,骂名却由欧阳来担。
想想就可怕!
望舒边思考将来脱身之法,边循着朝会的流程往下走。
芍药早晨刚入后廷给皇帝治病,前朝就这么大的架势,不免不叫人怀疑。
「丞相大人,为何我常侍司之官员连津渡郡郡城都进不去?」
啊?望舒还在走神,突然就又听见前面惨烈的战况。
「竟有此事?」澹台沧海这老油条讲话四平八稳,「那尚书大人需与津渡郡有司好好商议。」
「丞相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宗政烟光早已预料到其厚颜无耻,「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津渡郡全是丞相之门生?」
「尚书大人莫要凭空辱人清白。」
御史台的东方徐行也绷不住了,讽刺道:「丞相大人还真谦逊,您在津渡郡可是呼风唤雨。那津渡郡太守一感受到您的威风,直接就吓得肝胆俱裂,一命呜呼了!」
此语一出,却是满座皆惊,满朝文武或是真不知或是假不知,竟个个瞠目结舌。
谋人钱财可以,害人性命就有些过分了。卸磨杀驴属实是有些坏了规矩。
「御史中丞,此言当真?」断狱尚书知道不能再装睡了。
这段时间,大洛净出些大案。江都中元案差不多才结,尚衣局又躺了个望族公子。这望族公子之案还没搞明白,津渡郡太守又没了。
南宫兰藉在断狱司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工作量。
「自然是真,御史台接到急报就立刻呈交予摄政的二台二圣了。」御史台的歹话基本都是东方徐行来讲,故他也怼了南宫兰藉一句,「南宫尚书是需着急一些,您如今还陷在尚衣局的案子里出不来呢!」
「哎呀,这就对了!」宗政烟光又来劲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下官讲得可对,丞相大人?」
「宗政尚书大人,津渡郡太守死因尚未验明,怎可乱加猜测?」澹台沧海身后,一丹凤眼、墨画眉的年轻男子站出来为之辩护。
「哦,我还寻思是谁,原来是五兵尚书!」
「如何?『上阵父子兵』?」
这年轻人是五兵尚书?听宗政烟光之言,该是澹台月出之兄长吧。
看戏看得正起劲的望舒见到一位刚出场的角色,对其很是好奇。
「那是澹台岛峙,丞相之长子,当是后辈第一人。」
感谢韩侍郎的场外解说。
不过这后辈第一人的赞誉的确是很高了。
望舒小声问道:「侍郎大人,这五兵司不也是南宫世家的吗?」
「的确,尚书是澹台岛峙,侍郎是南宫拊鼓。澹台岛峙借了个尚书的名义好在尚书台任职而已,五兵司的实际事务还是南宫家在做。」
四台七司果真是盘根错节,从尚书到侍郎不出洛京六大望族也。
「『内举不避仇,外举不避亲。』我乃为正义执言,宗政尚书还要我避嫌?」澹台岛峙微微一笑,「莫不是宗政尚书以自己之心度我岛峙之腹吧?」
「呵呵呵,『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我怎么能因五兵尚书之人废您之言?」
啊,文化人骂人就不是不一样。这宗政烟光能粗能细,既能如泼妇骂街,又能如孔明舌战群儒。望舒还需要好好学习。
「诸位大人,津渡郡驱民一案不能以太守亡毙告终。」
帘幕之后,宗政皇后的语气略带疲惫。
「中元以来,邪道肆虐,宇文世家二公子与津渡郡太守又疑似被邪道所害。」
「皇帝陛下抱病于床,仅留母子临朝,江山社稷可离不开朝廷之上的诸位大人呐……」
话讲了一半,那皇后就开始啜泣,这是开始打感情牌了。
这出戏令大殿沉寂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起居台的尹辰前去安抚了一阵。
这时,不知自何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句:「澹台沧海,谋朝篡位,独夫民贼!」
「啊?」
这大殿之上总能给望舒带来些新的震撼。
此言一出,朝堂上可就彻底炸了锅了。
澹台沧海听到此话,第一反应不是骂回去,反而是赶紧找到一根大柱,将身子藏过去。
要不然怎么说澹台沧海是丞相呢,果然是身经百战。
帝相两派就因为这句话大打出手,再加上这次朝会文武百官来得齐全,导致场面出奇壮观。
金銮殿上,众世家官员立刻就自动以中轴为界划成了两派,一边是澹台,一边是宗政,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韩庚也是反应迅速,他随着一帮年事已高者溜出殿去,转而在门口看起了热闹。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跑得同样快的望舒如是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