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梦蕊发现自己坐在那个梦幻到不真实的休息角，仰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牛奶。
轻微的恍惚涌上脑海，随后是强烈的眩晕。就好像被人扯到空中抡圆胳膊甩了几圈，最后一把砸进自己的身体。
秘书端着笔记本坐在旁边，“您终于醒了。”
任梦蕊的注意力在秘书身上停留片刻，就挪向大厅的玻璃门，很想拔腿就跑。
门后已经不是繁华的商业街，杂草和树木遮挡了视线，或许是某处适合抛尸的荒郊野外。
“我......”
“您可能还有点混乱，不过我会慢慢解释......”
“我都看见了。”
“哦，那，我就略过和前任总裁有关的那部分了。”秘书默默合上笔记本。
超自然事件任梦蕊今天已经体验过两回了，她不是超人，还完全没适应。此刻她表情沉静，镇定的向后仰靠的缘由是——她控制不了身体。
手是手，脚是脚，但她的脑袋大概是待在胸口位置，脖子往右拧着，知觉和视觉无法相互匹配，连说话都不得不用胸口发力。
“想象一下自己的坐姿，您很快会适应的精神体的。”秘书一如既往地贴心，不要钱似的乱用敬语，听得任梦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脑袋被塞进胸腔的感觉实在不好，任梦蕊深吸一口气，想象自己坐在沙发上。
沙发是一张老旧的布面沙发，破洞处露出脏兮兮的海绵，总是堆满刚收下来的衣服。
父亲喝了酒回家，也会直接把外衣往沙发上一扔，紧接着朝另一侧躺下去呼呼大睡，等着母亲或者任何一个醒着的女儿去收拾残局。如果有任何人敢在他宿醉的时候打扰，又会是一阵鸡飞狗跳。
印着机器人图案的小书包在那天晚上一如既往放在沙发上，任梦蕊扯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钢笔，铅笔，不知道多少支蜡笔，三角尺套组，机器人玩具在地上弹起，物品堆成小山......
她只需要一个包，包里的东西对她而言一概无用。
忽然，楼下响起脚步声，她的动作瞬间凝固，睁大眼睛紧盯楼梯方向。
“回到公司来，您走神了！”
猛烈的击掌声将任梦蕊拽离故乡的幻影，她跌落回沙发上，杯中牛奶轻微摇晃。
“您很有天赋，但是别飞的太远了，这不该浪费你的精力......只需要一个坐姿，不用别的！”秘书用老师的口吻叮嘱道。
任梦蕊转动脑袋，一切已经正常。她的身体部件全都归位了，但脑袋里的恍惚还有点影响思考。她想离开这个地方继续她的逃亡计划，但她更想要个枕头，窝在上面两眼一闭，逃离这个复杂的世界。
过去的一周里她总共睡了几个小时？
“我们，我们之前说到哪来着......？”
“简单来讲，上一任总裁主动离职了，现在您是本公司总裁了。”
“那不算谋杀吗？”
“我没有做任何事，是他主动离职的。失去工作的后果很严重，尤其是总裁这样的重要职位，我首先得为公司考虑。”
任梦蕊只能顺着对方话里的逻辑思考下去。“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除非您想步前任总裁的后尘。”秘书朝她伸出手，“跟我来吧，我带您参观一下公司。”
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频闪不断，它的造型似乎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好像一团橡皮泥任人糅杂。
这里还是现实世界吗？还是说和普罗米修斯号一样在外星？又或者干脆是某种异次元位面？
秘书提到精神体，所以这里根本就不是现实，是梦吗，还是潜意识......？这要怎么跑？我该怎么醒过来？
任梦蕊尽量不在表情上展现出自己飞转的思绪，她跟在秘书后面，走进那条通往面试间的走廊。发觉自己手里还端着牛奶，她便端起来抿了一口，便宜奶粉的单薄味道涌入口腔，它甚至还是温热的。
这算绑架吧......我只是想面试个工作，怎么这么倒霉。
前方的秘书冷不丁说道，“您要一份工作，现在您有工作了，而且这份职位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我都不敢想象您能让公司发挥出多大的能力。”
任梦蕊几乎要张口反问，还是在最后关头刹住车，用力在脑子里想着。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是您的秘书，我当然知道。”
别那么叫我，求你了，听着肉麻。
“好吧，那“总裁女士”怎么样？”
......任梦蕊无言以对，她比较在乎怎么才能安全从这里跑离。
但考虑到秘书之前瞬间从面试间移动到门口的情况，用脚肯定是跑不掉了。
甚至说，逃跑一开始就不可能。任梦蕊悲哀地做了总结。因为对方能读心，所有计划在一开始就注定破产。
听天由命吧。
走廊尽头安装了一扇风格不太统一的金属自动门，秘书比了个“请”的手势，门扇便自动滑开，露出一处装潢大气的明亮大厅，这里似乎才是公司的核心地带。
大厅呈现圆形，一个巨大的圆形玻璃球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这里并未安装任何照明，所有的光都是由玻璃球正中央那迷人的光团发出的。
那光团虽只有台球大小，却释放出绚烂的刺眼光彩，仿佛一颗经过压缩的太阳。即使隔着玻璃罩，任梦蕊也能感觉到它蕴含着的庞大能量。
她不由自主紧盯着光团，即使双眼刺痛也不愿意移开目光，深深地为之着迷。它有一股温暖的吸引力，引导着她向光芒深处靠近......
任梦蕊砰一声一头撞在玻璃上，她揉着额头，终于回过神来。
秘书还在旁边叨叨着公司的事情。“......初始情况比上一任总裁好不少，启动资金高出很多，很快就能开启第一个项目。”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可以随时向我询问。至于和公司一刀两断的方法，我也会如实告知。”
任梦蕊感觉自己距离心如死灰也不远了。自知没有退路的，她也不怕了，反倒萌生出不少怨气，“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讲？”
“因为这个目标很远大，而且一开始就讲你也听不懂，我建议脚踏实地从基础问题开始。”
“那，我们还在东黎吗？”
“在，又不在。我们现在处于中转点——这是一个很难用具体语言表达的区域，总之不是你所熟悉的世界——但公司的出入口仍然和东黎连接着。”
“也就是说我出门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任梦蕊的目光转向来时的地方，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自动门自行打开，甚至连最远处的玻璃门也向内敞开，门外景物从林地变回小巷。
“当然可以，但我得提醒一句，你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人类了，总裁是公司的一部分。你可以离开公司，拒绝你的本职工作，最终你也会和上一任总裁一样因业绩过差被......恩，回归宁静。”
任梦蕊只感觉到深深的疲惫，她是在找工作没错，但不是出于热爱劳动，也不是想要这种工作，她单纯就是需要钱来躲避抓捕啊！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子？
她希望有张凳子能让自己坐下，一转头就找到一张舒适的扶手椅，顺势瘫倒在上面。
秘书轻叹一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终极目标是很明确的，达成业绩目标，公司就会放你离开了。而且我觉得你很有希望哦。”
“什么业绩？”
“多收集一点玻璃里面的那种光就行了。”
任梦蕊勉强坐起来，看向那团震撼人心的光芒，克制住想要砸玻璃冲进去的冲动。
“要多少......？”
“填满容器就行。”秘书故作轻松地示意那个占了大厅百分之八十面积的巨大玻璃球。
任梦蕊重新倒了下去。
“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