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知道有很多男性读者,已经想要寻着网线来暗杀我了:你这个女人!明明现在女性地位越来越高了,你还在这写这么多狗屁文章来说男人的不是!我们男人容易吗!
不过据我观察,当下女性的地位处在一个平稳变化的过程,我这里也是仅指我观察到的小部分家庭,绝不是一棒子打死所有人,绝大部分的家庭还是平等和谐、自由开放、爱意满满的(你知道的,为了能让这些文章过审来到大家面前,我对男女间敏感的社会话题或对立观点都要小心翼翼地描述)。
在小部分家庭里,年轻的女性,也就是儿媳妇,往往担任着最低下的角色。她们对家庭的财产没有支配权,到了某个固定的节点,只能被动接受老公给予的生活费,甚至老公还经常忘记给钱。她只能支支吾吾、底气不足地提醒他该给生活费了。这不提醒倒是不要紧,一提醒像是扭开了一个爆裂开关,他的负面情绪随着开关的打开突突突突全往外冒。他把他在外面打工受的苦、在家里对她不工作的不满全部倾泻出来。有时候她甚至还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才拿到那可怜的几百块,这可怜的几百块仿佛是欧元换算,不仅要照顾一大家子人的起居生活,还能隔三差五让她背上“没给婆家花钱给娘家偷偷塞了很多钱”的莫名罪名。
她也没有话语权。他跟自己父母在饭桌上讨论的、哪怕关于这个家庭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无权过问、无权插话、无权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大概在他们的心中,她就像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情感的机器。她只需要付出所有免费的精力照料好这个家,毕竟她的时间不值钱,她的付出同样也不值钱。甚至于她累了想要充一会儿电,他们都能把电闸拉了让她这个残破不堪的机器人自己想办法。
她更没有兴趣权。如果她喜欢美美的自己偶尔化一次妆,就会被贴上不务正业、轻浮臭美的标签,关于她风花雪月的风言风语会从村头传到村尾,夸张了至少十倍又从村尾传回到村口。如果她喜欢看书,就会被贴上不切实际的标签,在他们眼里,获取知识只会削减她为家庭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这种行为要明令禁止、严厉打击。如果她爱唱歌跳舞,那更不得了,哪个正经人能爱这些啊!她至少要被贴上十几个标签,在别人的嘴里,她会变成舞女,会变成异类,会变成败家娘们,甚至传到后面,还会变成精神病患者。她成了肮脏的代名词,她路过连空气都是脏的,都是不正经的。
与此同时,她的生气权、自由权、大笑权等等权力,都随着婚礼举办完,新娘服脱下的那一刻,被一并脱掉了。
他们笑着,她只能跟着傻笑。他们愤怒着,她也不敢吱声。他们享受着,她看着他们享受。他们明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仿佛隔着高高的阶梯,她只能抬头仰望那一家跟她不同姓的人在舞台上唱着跳着乐着。
但奇怪的是,随着她们年龄的增长,尤其是到了晚年,她们的权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连一个响屁都不敢放,大声说话都要颤颤巍巍的人,此时她们却摔着碗横着眉指着新来的媳妇破口大骂。
她成了家庭里至高无上权力的代表,她对儿子的婚姻有绝对的控制权。经过了漫长的、难熬的二三十年,她重新站了起来!她夺回了她失去的财产分配权,不过不是从她丈夫这边夺过来,只要她一声令下,她便能随意支配儿子的婚内财产。从前她被一家子人指着鼻子说乱花钱不节俭不会持家,今天她也可以指着另一个年轻女孩的鼻子把她曾经只能默默忍受咽下去的那些刻薄的话大声说出来。从前她穿了一件红衣服就被他们说不检点,今天她同样无法忍受年轻女孩穿花裙子。从前她连生了两个女儿被村里人谣传肚子不行,今天她亲自去传谣言。从前她只能在饭桌上默默听着那一大家子人说着笑着,今天她故意放声大笑谈笑风生,等年轻女孩想要插嘴时,她便恶狠狠地盯着女孩。
真好啊。从前无法掌控自己的婚姻,今天却能轻而易举地掌控别人的婚姻。从前自己的人生被人捏在手里,今天却能捏着别人的人生。
这些财产支配权、话语权、情绪表达权、自由权,在迟到了二十多年后,终于如期而至。她沉浸在这些权力的美好中,不愿意把这些来之不易的权力轻而易举地放掉。这些权力的回归,是对她隐忍的嘉奖,是对她苦难的歌颂。她不会愿意放手的。
但在这之外,我确实也看到有更多的家庭,更多的她们,正在张开双手接受这个包容性强、平等度高的世界。她们愿意把自己忍受过的痛苦掩埋,愿意用真诚的心去迎接年轻的女孩,愿意帮助年轻女孩不让她们重蹈覆辙。
奇怪的是,就算这些她没有跟那些她一样将权力利用到极致,但她依然能成为这个小家庭中权力最高、最受尊重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