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亢的引擎声像是一头发狂的怒兽，路面上来往的车流都被那辆悍马吸引，车里坐着破烂不堪的年轻人，他欢呼雀跃，他疯癫如魔。
是的，确实应该用破烂不堪来形容。
那家伙身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可他却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露出一口白牙，在四面漏风的驾驶室里随音乐摇摆。
偶尔还伸出手去朝后面比中指，不过随即而来的子弹便擦着他的袖子射爆了后视镜，小伙神经质地笑着缩回了手。
他的后面，是阴魂不散的警察。
“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可真对不住了阿sir们，原本我没想让你们死的，啊呀呀，我阿九也有阿九的原则嘛。但事到如今，我想活命，你们要尽责，大家都没得选咯。”
阿九幽幽叹息。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没得选，好人就是好人，恶人就是恶人，走错了路，想回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真遗憾啊，那就送你们最后一程吧。”
悍马骤然拐弯，笔直地冲向前方那家人流涌动的购物中心，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车上的喇叭拉起长鸣，一路高歌！
顾客们原本还在悠闲地挑东西，此刻纷纷被恐怖的车鸣声惊醒，齐刷刷扭头，远处只有刺破黑暗的两个大灯。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乱成一片，像是拥挤的蚁巢里扔进了一滴沸水。大家丢下手里的东西四散逃命，有人推着车子狂奔，有人牵着孩子避难。
好在阿九给了他们足够的反应时间。
等悍马摁着喇叭来到巨型的玻璃大门前时，购物中心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地上凌乱散落的物件证明着刚刚的喧嚣。
车头轰然撞击，无数清脆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满世界只剩下璀璨的玻璃暴雨！
每一块碎片上都折射着大灯的光辉，每一道裂痕里都凝聚出雪花的纹路，水晶般灿烂。前方的视野彻底消失，悍马仿佛沐浴在碎片的海洋里，亦梦亦幻。
“那家伙进超市了！！！绕路！绕路！”警察的通话频道里传来前车警员的提醒。
过了超市就是一个地下停车场，再往后便是一座还在停用修缮中的碑谷公园。那里曾是威城最大最古老的公园，建立在寸土寸金的CBD区，一度成为这座城市的地标景点。
比起花旗国的纽约中央公园来也不遑多让。
而公园的一侧是黑色的冰海。
阿九一路撞翻无数货架，冲破购物中心的后门飞跃而出，驶过马路一头扎进了地下停车场的坡道。入口的拦杆没来得及升起，直接被他俯冲撅断，然后隐没进黑暗里。
悍马在一盏盏亮起的感应灯下减速，阿九点亮中控屏唤醒了这辆车的自动驾驶模式。
你没看错，这辆老古董居然有自动驾驶功能！
慢爷早已把它改造成了AI全控的“次世代智能交通工具”，虽然面对复杂的路况会捉襟见肘，但往后的路并不崎岖，阿九在一开始就为它定好了去处。
做事总要留条后路不是。
阿九抄起已经打包好的武器袋，最后看了眼这辆陪自己浴血奋战的老伙计，等车速降到最低的时候推开车门一跃而出，同时在跳下的瞬间甩手关上车门。
他翻滚着缓冲，消失在停车库的阴影里，那地方没有停车位，正好是监控死角，所以他离开车厢的画面不会出现在监控视频里。
而身后的悍马则开始全力加速，一路飞驰冲出了停车库后面的另一个出口，最后越过街道撞开碑谷公园上锁的栅栏大门，幽灵般隐匿进参天古树的阴影里。
那里是一条笔直的林荫古道，据说雪国的第一任总统曾在那条路上无数次漫步，悟出了治理国家的真理。
世人便称其为“元首古道”，往后的每一届总统来威城拉选票时，都会驱车到那条路上走一遍，以示缅怀。
路的尽头是形同虚设的围栏，围栏后面不远处便是望不到底的海滨悬崖，悬崖下则是波涛起伏的深海，那道围栏本意是提醒游客不要轻易跨越。
“目标出现目标出现！他把车开进了碑谷公园的9号大门！”
直升机上的警员在耳麦里大吼，可惜夜色掩护下他没能发现悍马的驾驶室里其实空无一人。
那是一辆幽灵车，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它在夜晚的古树下穿行，就像某些骇人故事里漂流于海上的残船，指引着海员们去往死亡之地。
四架巴掌大的微型无人机在树荫中振翅起飞，它们一直隐藏在悍马顶部的旅行架上，此时被地底的阿九遥控，锁扣轻响，亮着红眼悄然出动。
后面追击而来的警车，全部暴露在两旁树影中无人机的镜头里，画面直接传达到阿九手上的遥控装置上。
全速行驶的悍马都跑不过GTR，更何况无人驾驶模式下根本达不到极速，原本被甩得没影的警车此刻已经距离悍马不到五百米。
破烂不堪的悍马在此刻越过了一条红线，那显然不是古道原有的东西，是阿九在备战时画上去的。
他只需要再等那么一点点时间，计划就成功了。
可这时他却忽然犹豫了，真麻烦啊，真麻烦，有些事他终究无法说服自己。
“好吧好吧，算你们好运阿sir，我决定改剧本了。哎，谁让我是个绝世烂好人呢？”
他无奈地耸耸肩，轻轻按下了装在兜里的按钮。
“来欣赏欣赏真正的艺术吧，不收费哦！”
……
“什么情况？地震了？！”带路的警员疑惑扭头，副驾驶的同伴也是一脸懵逼。
车轮下的地面忽然开始剧烈颤抖，随即从地底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啸，像是什么远古巨兽从沉睡中苏醒！
成群的夜枭从两侧的树林里惊起，密密麻麻怪叫着飞往天空，看起来是在惊恐地逃离。
随后是那些国外运来人工饲养的鹿群，它们被某种巨大的恐惧驱使，慌不择路地蹿出树林，在警车前方嘶吼着跳跃奔逃，完全挡住了去路！
简直像是《2012》里的场景。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降临！
“怎么回事！他妈的发生了什……老天！”通讯器里的喊话中断了，因为说话的人此刻已经惊得合不上嘴。
遥远处古砖铺成的百年大道似乎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操控，像麻花那样一路翻卷扭曲，撕裂飞炸，烟尘遮蔽万物，正冲着他们狂奔而来！
警员想起了电影《沙丘》里那个潜藏在沙海之下的巨兽，每次它捕猎的时候都会冲起山丘般的鼓包，一路狂奔！
可这世界上不该有那种东西。
是的，确实没有那种东西。
他们很快明白了，或许自己面对的是比沙虫还要危险的存在，一种来自科技的破坏力量。
工程爆雷！
以及混合在其中当量惊人的C4。
这一刻，久违的太阳重新在他们面前升起！
黑夜中的古道在一瞬间变为真正意义上的白昼，树叶的每道纹理都清晰显现，空中的每粒灰尘都犹在眼前，远处的车灯在这种亮度下已经无法用肉眼辩别它是开着还是关着。
《圣经》中撒旦降世时大概有过此等场面，直升机驾驶员惊恐地拉升，旋翼在气浪中颤栗，差点坠机。
然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场景。
已经望不见下面的警车了，只有亮着炽热白光的蘑菇云和淹没一切的尘埃团，肆虐的火焰和崩坏的大地是这幅画面的全部内容，那是地狱般的灾难。
以爆炸点为中心，周围的百年古树呈辐射状倒地，被连根拔起，摧枯拉朽着烧成焦炭。半径三百米的圆内再无平地，只剩漆黑的无底之坑。
像是地狱破开的入口。
而地面警员们看到的场景远比这要恐怖。
高温气浪的余波狂潮般涌来，吹起那些成吨重的警车就像秋风揽落叶！
远处的火光透过碎掉的车窗，照亮那一张张惨无人色的面庞，有些流着泪哭泣，有些扭曲着表情张嘴，有些则在震惊中睁大眼睛颤抖。
那是地狱中受苦的灵魂绘出了一副末世的众生像。
他们看不见外面的任何场景，只有毁灭世界的雷鸣在耳边回荡，几乎震碎耳膜，刺眼的光亮和浓得让人窒息的尘埃遮天蔽日！
这些见惯了生杀的警员就那样随着警车在路面上翻滚哭喊。
千万年前那帮学会了生火和直立行走的动物，最终远远甩开还未开化的同类，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生存之路。
他们没了野性也收起了利爪，甚至连力量都退化，按理说早该在激烈残酷的自然演化中退出历史的舞台。
可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他们不仅没有被淘汰，还站上了食物链的顶端，昔日的同类只能沦为盘中美餐，毫无反抗之力。
靠的是什么？
眼前的场景或许已经给出了答案。
……
“哇嘞？啧啧啧，好像玩得有点大了。唉，罪过罪过，艺术就是爆炸，你们就当是为艺术献身了吧。”
另一头的阿九静静看着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暗自惊诧。
他原本以为提前引爆或许可以饶那些警察一命，毕竟距离很远。
可终究还是失控了，爆炸威力比他预估的大了一点，这些阿sir能不能活，那就全看他们命够不够硬了。
“不过真美啊，这比烟花带劲多了。”
更可怜的是那辆悍马，它在设定好的路线上一去不回，金属框架熊熊燃烧，轮胎转瞬化为灰烬，被冲击波送上天空，飞跃围栏砸进了无底的深海。
在警局的视角里，名为阿九的罪犯已经彻底葬身渔腹。打捞和查找工作会耗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毕竟谁又敢确定尸体没被洋流冲去别的地方呢？
这便足够阿九去做点别的事了。
时间回到一周之前。
阿九找慢爷要的东西便是刚才的那些“艺术品”，而“老国王”的那份地图则帮他省去了太多太多时间。否则，仅仅是在城市里悄无声息地开凿炮眼，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有了那份地图，他只需要在错综复杂的地底深处找到合适的点位放置炸药即可，道路和空腔早就被前人挖好。
事实上原本他想用真空炸弹来着，打算埋它个上百枚，直接把韦恩大厦所在的那个城区夷为平地，顺便把警局和市政厅也一起炸上天。
但奈何天文数字级的费用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重要的是，除了军方几乎没人能搞到那种数量的大宝贝，认清现实的他只能去找慢爷要了工程爆雷和C4。
跟真正的军用大宝贝比起来，刚才的爆炸已经算是一支温柔的蜡烛了，挠挠痒而已。
如果刚刚爆炸的是上百枚真空炸弹，那明天威城人醒来后，会惊讶地发现占地超过3平方公里的整个碑谷公园，神奇地从卫星地图上消失了。
连带着周围的街区也被抹平，只留下一个史诗级天坑。
运气好的话，公园中央那座纯钢打造的三吨重人物雕像——雪国第一位总统的纪念雕像——会随机挑选一位几公里外的幸运居民，砸进他家天花板，将睡梦中的一家子送走。
这不禁让人想起那篇著名的故事。